夜幕低垂,我们几个人聚集在林牧之那间略显凌乱的出租屋里。窗外的霓虹灯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屋内,林牧之正兴致勃勃地阐述着他心心念念的办报计划,为了证明我们的能力足以胜任编辑出版的工作,他甚至找来了肖景明曾经为宁理撰写的那几期报纸。当那几份打印整齐的文章被摊在茶几上时,连肖景明自己都感到意外了。
这些都是你写的?我拿起其中一篇,仔细阅读着。文章笔锋犀利,观点独到,完全不像是一个理工科学生的文笔。
肖景明轻轻点头,表情有些复杂: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林牧之自信地拍了拍那叠稿件:怎么样,我的建议不错吧?我们既能写又能编,办一份校园报纸绰绰有余。
我放下稿件,不肯松口:你们可以试试,但我不参与。最近已经够忙了,实在分身乏术。
林牧之面色不虞,谴责我:你太固执了。这可是个很好的实践机会,对将来找工作也有帮助。
我知道,但我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林牧之说服不了我,便转向肖景明,希望他能帮忙劝说。肖景明苦笑着摇头:我其实不喜欢写文章,当初也是被宁理逼的。如果不是必要,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专业课上。
行行行,林牧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你们妇唱夫随,一致对外。我算是看明白了。
林牧之气得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屋内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我和肖景明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片刻后,林牧之转移了话题,谈起了他另一个宏伟计划——舞台剧。如果说办报纸还有点眉目,舞台剧则连剧本的雏形都没有。林牧之上次灵光乍现写下的大纲只有百来字,但他忙于毕业事宜,无暇继续完善。
我立刻警惕起来:别看我,我不写。年底我就要去实习了,现在正忙着准备简历和面试。
你不写谁写?林牧之不满地问。
谁都行,除了我。我随即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哎,今天怎么没叫李舒?
肖景明悄悄凑近我耳边,小声说道:因为他交了个和李舒不对付的新女友,两人吵架了。
林牧之无奈地扶额:我听得见。
我忍不住调侃:那你为啥不叫你新女友来?让她也参与一下你的伟大计划嘛。
叫她来干什么?林牧之反问。
我低声对肖景明说:当他女朋友好可怜,跟摆设似的,需要的时候不出现,不需要的时候更不出现。
林牧之再次无奈地叹气:我真的听得见。
连续被泼冷水,林牧之的兴致渐渐消退。夜深了,孙艺兴和孙雅在房间一角低声调情,绵软的呢喃声很是催眠。我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仿佛要把整日的疲惫都发泄出来,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林牧之,我真的困得不要不要的,我揉着发酸的眼睛,等我清醒点再聊行不?现在我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
你去床上睡呗,林牧之指了指里间,又不是没睡过。
辛小小忍不住笑出声:你这话太有歧义了啊,牧之。
刚才不吱声,这会倒是接话了。林牧之瞥了辛小小一眼。
辛小小嘴角的笑纹淡了些:其实我也特困,今天广播站忙了一天,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去去去,你也去睡。林牧之挥挥手,别在这儿硬撑着了。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我毫不客气地在林牧之的床上横躺下来。床单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合着些许烟草气息。辛小小也靠在另一侧打起了盹,她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绵长。
房间里只剩下肖景明还坐在沙发上,茫然地望着屋顶的白炽灯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弹着某首曲子。
林牧之便对他说:你也别撑着了,自己找地方睡吧。小小那边,梓寻那边都可以,一群熟人,无所谓啦。
我顿时清醒了大半,假装还在沉睡,耳朵却异常敏锐。脚步声靠近,有人轻轻躺下,距离我不远,因为我能闻到那股清冽的松木香——那是肖景明独有的味道。但也不近,因为我已经屏住呼吸,几乎忘记了心跳,却依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林牧之看着我们这三个以不同姿势占据他的床的人,忍不住笑了。他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寻了个锅子。我听到撕包装袋的声音,然后有香气袭来,他自顾自用粤语念叨着:有情饮水饱,无情煮面条,有没有饿的啊?
没有人回应他,房间里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和锅子里水沸腾的咕嘟声。林牧之也不在意。方便面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勾起了我胃里的馋虫,但困意最终还是战胜了食欲。
我终究在方便面的香气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中沉入梦乡,再醒过来是凌晨4点,房间里一片寂静。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肖景明已经不知去向,他躺过的地方只留下轻微的褶皱。
林牧之掐了烟从外面进来,看到我醒了,哑声说:肖景明回去了,他说早上还有课。
辛小小也醒了,她掏出小镜子理了理碎发,轻声呼唤我:梓寻,我们也回宿舍吧。
我们离开林牧之的出租屋,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清晨的凉意让人精神一振。
一会怎么跟宿管员说呢?我担忧地问。这个时间点回宿舍,免不了要面对宿管阿姨的盘问。
辛小小虚弱地笑了笑:就说我病了,陪我看急诊去了。
我借着路灯仔细端详辛小小的脸,不禁关切地说:小小,你脸色是不太好,苍白得吓人。
是吧,她勉强笑了笑,那咱们肯定顺利过关。宿管阿姨人挺好的,看到我这样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我探出手去摸辛小小的额头,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小小,你好像真的有点烧,额头很烫。
没事,就是小感冒。辛小小轻描淡写地说。
你刚才怎么不说呢?你吃药了吗?
她摇摇头,广播站忙完我就直接去牧之那里了,没来得及。
啊?你这样,你爸爸妈妈还有男友该多心疼啊。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怎么能硬撑呢?
辛小小默默听我说着,她起初在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我愣住了,随即明白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适。
我轻轻抱住她,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两个相拥的身影。我尽量忽视肩头逐渐蔓延的湿意和耳畔压抑的呜咽,想象自己是个大大的海绵,吸走辛小小所有的泪水。辛小小哭了很久,原来,她也不是一直笑着的小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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