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透,慷慨地洒满华山医院干净却冰冷的走廊。
白洁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出院小结,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上面龙飞凤舞的医生签名和“预后良好”几个字,是她这几天来唯一敢看的救赎。
“再观察一天。”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目光从主治医生脸上移开,落在病床上女儿略显苍白却精神了许多的小脸上,
“润颜,咱们多住一天,娘心里踏实。”
医生理解地点点头,没再多劝。
这位母亲眼里的后怕和谨慎,他见得太多了。
白润颜乖巧地应着,目光却悄悄飘向窗边沉默伫立的林夕。
这几天在医院,尤其是最初虚弱得连翻身都困难时,上厕所这种最私密的事情,成了母女俩都心照不宣的尴尬。
开始那两天,全靠林夕那双沉稳有力的臂膀,将她从病床抱到洗手间门口,再由母亲搀扶进去。
他动作精准,没有丝毫逾矩,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任务。
可被他那样抱着,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感受着他胸膛的温热和手臂肌肉贲张的力量,白润颜的心跳总是不受控制地加快,脸颊也悄悄飞起红晕。
她不敢看他,只能闭着眼,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他肩窝,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无比安心的沉稳气息。
那是她的“童养夫”。
村里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称呼,同学间带着羡慕的打趣,此刻在她心里,却成了带着宿命意味的箴言。
这个被母亲从雨夜里捡回来的“傻”男人,这个沉默如山、
却一次次将她们母女从绝境中托起的男人,不是上天派来的救星,又是什么?
白洁的目光也落在林夕身上。
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侧影,沉静的眼眸里映着窗外城市的轮廓,深邃得仿佛藏着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倒在泥泞里、眼神空洞只会念叨自己名字的“傻子”,竟成了撑起她们母女天空的擎天巨柱?
十万救命钱的重担,是他一声不吭地扛下;
医院里日夜的守护,是他沉默地承担;连女儿最私密的照料,他都能做得那般自然妥帖,不带一丝杂念。
命运这双翻云覆雨手,竟将如此沉重的奇迹,轻轻放在了她的后院。
“特效药效果很好,加上送医及时,费用比预估的节省了不少。”
收费窗口的工作人员将一叠厚厚的单据和剩余的现金递出来时的话,
像一道意外的甘霖,浇在了白洁几近干涸的心田上。
两万七千多块的结余!
白洁的手颤抖着接过那沓厚厚的钞票,崭新的票面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这不仅仅是钱,是压在心口巨石被移开后透进来的光!
她第一时间还清了村长带来的、带着乡亲们体温的五千块和白林飞预支的两千工资,
又特意去学校,郑重地将老师们凑的那份心意,连本带息(她坚持要多给一些)还了回去,并深深鞠躬致谢。
一圈还下来,手里竟还剩下一万两千多块!
沉甸甸的一万多块,此刻却像最轻盈的羽毛,托起了她沉郁许久的心。
女儿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有着落了!
压在头顶最紧迫的乌云,暂时散开了。
走出医院大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白洁却觉得这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她一手紧紧挽着身体还有些虚弱的女儿,一手下意识地想去拉林夕的衣袖。
林夕已经走到路边,抬手拦下了一辆绿色的出租车。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皮革的气息。
白洁和白润颜挤在后座,林夕坐在副驾驶。
车子启动,汇入傍晚车水马龙的长街。
白润颜将头轻轻靠在母亲肩上,目光却透过车窗,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和闪烁的霓虹。
几天前,这座城市在她眼里是充满希望和憧憬的求学之地;
几天后,它却成了差点吞噬她生命的冰冷丛林。
而此刻,看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繁华景象,她心中只有一种逃离后的疲惫和对那个宁静乡村小院的深切渴望。
她悄悄侧过脸,目光越过母亲的肩膀,落在前排副驾驶那个沉默的背影上。
宽阔的肩膀,挺直的脊背,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勾勒出沉默而可靠的山峦轮廓。
她的“童养夫”,她的守护神。
少女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安心又带着点隐秘甜意的弧度。
白洁也看着林夕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从死亡线上抢回女儿,卸下巨额债务的冰山一角,此刻能一家三口安然踏上归途,
这一切,都源于身边这两个人——她失而复得的珍宝,和她用后半生去偿还也甘之如饴的男人。
命运啊,何其残酷,又何其仁慈。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沉入暮色的田野和远处村庄零星的灯光。
熟悉的乡土气息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泥土、草木和炊烟的混合味道。
当出租车终于停在那扇熟悉的、挂着褪色春联的白家小院门前时,
白洁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家的味道全都吸进肺腑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小院里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
熟悉的柴垛,熟悉的石井台,熟悉的羊圈里小羊“咩咩”的叫声……一切如旧,却又恍如隔世。
白润颜走进堂屋,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重归巢穴的满足感,轻轻抚摸着家里每一件熟悉的旧物。
白洁则像重新上紧了发条,放下行李就想去灶房生火做饭。
“白姐,你歇着,陪润颜。”
林夕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已经放下了简单的行李,高大的身影径直走向了灶房。
白洁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门口。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舀水、淘米的熟悉声响,还有柴火被点燃时噼啪的轻响。
灶膛里跳跃的火光,透过门框,将林夕忙碌的、高大的剪影投射在堂屋斑驳的地面上。
那沉默而熟练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白润颜坐在堂屋的旧竹椅上,看着灶房门口透出的温暖火光和那个忙碌的剪影,
又看看坐在身边、脸上终于露出连日来第一个轻松笑容的母亲。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归属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浸润了她疲惫不堪的身心。
劫波渡尽,家还在,人还在,灶膛里的火,又燃起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母女俩依偎在一起,听着灶房里传来的、令人心安的声音,
看着那跳跃的火光将沉默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她们心里最安稳的角落。
夜色温柔地笼罩了小院,
也包裹着这个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烟火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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