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安王墨珏那一声痛心疾首的“父皇快不行了”,像一块巨石投入湖心,激起的涟漪,是殿内百官脸上压抑不住的惊惶与揣测。所有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刺向了刚刚踏入殿门的墨渊和苏妙妙。
“九皇叔,父皇病倒前,吃的最后一样宫外的东西,就是柳嫔从‘清荷小筑’带回来的点心。太医们查来查去,都说父皇是中了不知名的热毒,与饮食脱不了干系……”墨珏的语气充满了“悲痛”,眼底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皇婶,侄儿不是有意怀疑你,只是事关父皇龙体,事关江山社稷,还请你给百官,给天下一个交代!”
这番话,句句诛心。他将苏妙妙架在了火上,把“谋害君王”的嫌疑,明明白白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苏妙妙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冷笑一声。
【演,你接着演。奥斯卡小金人都没你这么会演。想拿我最擅长的领域来碰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专业!】
她没有理会墨珏,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具侮辱性。她径直穿过人群,走到龙床前,对着面色凝重的太后,深深地福了一礼。
“皇祖母,臣妇斗胆,可否让臣妇上前,看看父皇的病症?”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镇定,在这压抑的大殿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放肆!”墨珏立刻厉声喝止,“苏妙妙,你不过一介女流,既非太医,又身负嫌疑,岂能近前触碰龙体!”
“臣妇是身负嫌疑,但并非身负罪名。”苏妙妙终于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安王爷如此急着阻止,是不想让父皇好起来,还是怕……被人发现什么真相?”
一句话,就将墨珏的动机剖析得明明白白。
“你……”墨珏被噎得脸色一滞。
“够了!”太后疲惫地开口,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她看了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又看了看苏妙妙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做出了决断,“让她看!”
“皇祖母!”墨珏还想阻拦。
“哀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太后一记眼刀扫过去,墨珏瞬间噤声。
苏妙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到了龙床边。她没有像太医那样去诊脉,因为她根本不会。她只是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皇帝的状况。
她看了看皇帝干裂起皮的嘴唇,又借着烛光,看了看他舌苔的颜色——厚重黄腻。接着,她轻轻拉开皇帝的衣领,查看他身上那些红疹的形态,甚至用手指,隔着手帕,轻轻按了按红疹的边缘。
“回禀皇祖母。”片刻后,苏妙妙直起身,条理清晰地说道,“父皇的症状,表面看是内火攻心,实则,更像是中了某种慢性毒素,在特定食物的诱导下,才猛然爆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
“敢问各位太医大人,你们给父皇开的,可是清热去火的凉药?”
为首的院判大人连忙回话:“回王妃,正是。老臣等一直以清热败火之法医治,只是……只是药石罔效。”
“药不对症,自然无效。”苏妙妙一针见血,“各位只看到了‘火’,却没有想过,这‘火’从何而来。此毒甚是刁钻,它本身并不致命,却能伪装成‘上火’之症。若用常规的凉药去压制,非但无效,反而会与毒性相冲,加重病情。这便是父皇的病症为何会急转直下的原因。”
这番话,用词简单,逻辑却极为清晰。殿内的官员们虽然不懂医理,却也听懂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一派胡言!”墨珏再次跳了出来,“你说下毒就下毒?证据呢?”
“证据,就在父皇的饮食里。”苏妙妙转向李德全,“李总管,烦请您将父皇这五日来的所有膳食清单,以及服用过的药渣,全都取来。”
李德全看了太后一眼,得到首肯后,立刻躬身退下。
很快,厚厚一叠膳食单和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药渣,被呈了上来。
苏妙妙拿起膳食单飞快地浏览,又打开药渣包,仔细地闻了闻。
【果然……有甘草。这个慢性热毒,西域奇闻里有记载,它最怕的,就是甘草。两者结合,毒性会呈数倍激发。安王这蠢货,只知道下毒,却连基本的药物相克都不知道。这是想弄死皇帝,还是想给自己挖坑?】
她心中有了底,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墨珏:“安王爷,父皇的病,我有法子一试。只是方法简单,不知王爷敢不敢让臣妇一试?”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墨珏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苏妙妙不理他,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那个布包,里面是菊花、金银花和几片甘草。
“这不是药。”她将布包里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只是些清热解毒的花草茶。父皇之症,病根在毒,而非火。此毒既然为热毒,便可用至简至纯的清冽之物,引导其宣泄出来。若饮下此茶,父皇的症状能有丝毫缓解,便证明臣妇的判断是对的。若无任何变化,臣妇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任凭处置!”
她的话,掷地有声,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竟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这是一招险棋。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
墨渊不知何时已站到她的身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如山般沉稳的姿态,就是对她最坚定的支持。
“好!”太后眼中精光一闪,拍板道,“就照秦王妃说的办!李德全,亲自去煎茶!”
在墨珏铁青的脸色中,一碗清澈的、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茶汤,被小心翼翼地喂入了皇帝口中。
整个乾清宫,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一炷香,两炷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众人渐渐失去耐心之时,一直守在床边的太医,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血……鼻血停了!陛下额头的温度,似乎也降下了一些!”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众人齐齐望去,果然见到皇帝的面色,虽依旧潮红,但那股焦躁不安的气息,明显平复了许多。原本不断从鼻腔渗出的鲜血,也奇迹般地止住了。
有效!真的有效!
太后激动地握紧了佛珠,看向苏妙妙的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激与震撼。
而安王墨珏,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知道,他输了。
苏妙妙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平静地对太后说道:“皇祖母,毒源已清,但父皇龙体亏损,还需太医们后续精心调理。臣妇能做的,仅此而已。”
她拉着墨渊的手,再次福身:“宫中事了,臣妇与王爷,先行告退。”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去吧。今日之事,哀家记下了。”
两人转身,在百官敬畏交加的目光中,缓缓走出了这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宫殿。
门外,天色已是深夜。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洒下清冷的光。
苏妙妙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那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松懈下来,她一下就瘫倒在墨渊怀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靠……”她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吓死老娘了,差点以为今天就要大结局了。还好我平时养生节目没白看!”
墨渊紧紧地抱着她,能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他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后怕与骄傲。
“你……做得很好。”
“那当然!”苏妙妙缓过劲来,精神小妹的劲头又上来了,“敢在我的专业领域搞事情,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他以为他是王者,结果碰上了我这个版本之子!”
看着她那副死里逃生后还不忘吹牛的鲜活模样,墨渊心中的万千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无奈而宠溺的低笑。
***
当马车驶入秦王府时,已是子时。
整座王府灯火通明,凌风带着所有护卫,神情肃穆地守在门口。看到马车平安归来,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听风阁里,乳母和丫鬟们抱着两个已经睡熟的奶娃娃,焦急地等候着。
当苏妙妙和墨渊踏入房门的那一刻,那份属于家的,温暖而安定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们。
苏妙妙一把从乳母怀里接过女儿圆圆,将脸蛋埋在她柔软的襁褓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子奶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人心。
墨渊也抱起了儿子团子,看着他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脸,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他们才更深刻地体会到,眼前这片刻的安宁,有多么珍贵。
“我饿了。”苏妙妙抬头,看着墨渊,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吃火锅,现在,立刻,马上!要最辣最辣的锅底,驱驱邪!”
也只有她,才能在刚从鬼门关闯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吃。
墨渊看着她,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宠着。
“好。”
半个时辰后,听风阁的小花厅里,一尊小巧的紫铜鸳鸯锅,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没有宾客满堂,没有喧闹欢笑,只有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红油锅底里,辣椒与花椒激烈地翻滚,霸道的香气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也驱散了他们从宫里带回来的阴霾。
苏妙妙夹起一片刚烫好的毛肚,在蒜泥香油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爽!”她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是自家的饭吃着香。宫里那地方,饭菜再精致,都透着一股子算计味儿,吃不踏实。”
墨渊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时不时地,把自己碗里烫好的嫩牛肉、虾滑,都夹到她的碗里。
“那个甘草,你是怎么想到的?”他终于开口问道。
“一个西域商人写的游记里提到过。”苏妙妙一边吃,一边飞快地解释,“说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植物热毒,单用无碍,但若与甘草同食,便会立成剧毒。安王这蠢货,估计是不知道太医院给父皇开的方子里,就有甘草这味最寻常的调和药材。他这是弄巧成拙,自己把毒性给催发了。”
她又夹了一筷子黄喉,吃得不亦乐乎:“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在我这个‘养生达人’面前,任何不符合科学规律的‘上火’,都是耍流氓!”
看着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墨渊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笑意。
就在这时,旁边的摇篮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是团子被香味给闹醒了。
小家伙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口冒着热气的锅。他瞬间清醒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迸发出兴奋的光彩,伸出小手,指着墨渊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大喊:
“锅!锅!”
墨渊的脸,习惯性地黑了半边。
苏妙妙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筷子掉进锅里。她指着墨渊,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看你看,在你这个亲爹和这口锅之间,你儿子永远选择事业!这叫什么?这叫不忘初心!”
这熟悉的一幕,让花厅里的气氛,彻底轻松了下来。
仿佛之前在宫里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苏妙妙笑够了,才把睡眼惺忪的圆圆也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不过,这次也多亏了李德全。”她收起笑容,正色道,“如果不是他提前递了消息,我们心里没底,今天这一关,还真不一定能过得这么顺。”
墨渊点了点头,眼神深邃:“安王被禁足,柳嫔被看管,但他们背后的人,还有那个给你下毒的‘赤蝎’,都还没浮出水面。京城,暂时是回不去了。南疆之行,必须继续。”
“我懂。”苏妙妙夹起最后一片牛肉,放进嘴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把牌打出来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出牌了。”
窗外,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
这一夜,惊心动魄,却也让他们更加看清了前方的道路。
苏妙妙看着锅里最后一层红油,又看了看身边沉默而坚定的男人,和怀里温软的女儿,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前路有虎,后院有狼,但只要家还在,这口火锅还热着,她苏妙妙,就什么都不怕。
“吃饱了!”她放下筷子,豪气干云地一挥手,“睡觉!睡醒了,继续南下,搞事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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