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上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
墨渊那句“他们把你，当成了她”，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捅开了一个苏妙妙一直刻意回避的锁孔。
她占了这具身体，享受了这具身体带来的所有——美貌、身份，甚至包括墨渊的爱。可她却忘了，这具身体，也承载着它自己原本的命运和因果。
靖王府的血海深仇，“神木谷”的神秘渊源，“赤蝎”组织的追杀……这些，本该是那个已经消失的、真正的苏妙妙需要面对的一切。而她，一个来自异世的孤魂，像个鸠占鹊巢的窃贼，不仅偷了别人的人生，现在还要面对本该由别人承担的危险。
【搞了半天，我不是什么天选之女，我只是个……替身？替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活着，然后接着走她的hard模式剧情线？】
一种混杂着荒谬、愧疚和一丝沉重责任感的情绪，第一次在她心里占据了上风。她不是在玩一场游戏，她是在过另一个人的人生。
“王爷，”她很少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说话，“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找错人了，会怎么样？”
墨渊将她冰凉的手握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那他们就永远不会有发现的那一天。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你就是苏妙妙，是秦王妃，是我墨渊的妻子。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都是。”
他的话，像一枚定海神针，瞬间将苏妙妙那颗有些漂浮不定的心，重新拽回了现实。
【行吧，债主都说不用还了，我再纠结就是矫情了。反正这身体现在归我了，那她的仇，她的谜，就都由我来接盘。就当是……付房租了。】
她刚刚说服自己，重新振作起精神，王府的管家就提着灯笼，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观星台。
“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李德全总管亲自来的，说陛下请您二位立刻入宫，有万分紧急之事相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深夜、急召、李德全亲临，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宫里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
***
当他们踏入乾清宫时，感觉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紧张或混乱，而是一种极致的、压抑的安静。
宫殿内灯火通明，却只站着寥寥数人。
大病初愈的皇帝墨曜，穿着一身素色常服，面色平静地坐在龙椅上，但那份平静之下，是掩饰不住的深深疲惫。太后坐在他的身侧，闭着眼，手中捻着佛珠。而皇后，则眼圈泛红地站在一旁，身前还护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太子服饰，一脸懵懂不安的小男孩。
“臣弟（臣妇），参见陛下，母后，皇后娘嫂。”墨渊和苏妙妙行礼。
“不必多礼了，老九，妙妙，过来坐。”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沙哑。
李德全搬来两个锦凳，就在御座不远处。
苏妙妙坐下，心里疯狂打鼓。
【这什么情况？三堂会审？看这架势，不像要问罪，倒像是……要开家庭会议，宣布什么重大决定。小太子都叫来了，难道是要给他安排什么重要的课后补习班？】
“都到齐了。”皇帝环视了一圈，目光在年幼的太子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决绝。
他挥了挥手，李德全立刻会意，从旁边的案几上，捧起一卷早已拟好的明黄圣旨，朗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未敢有丝毫懈怠。然，上天示警，朕躬违和，沉疴缠身，实难再继大统，处理繁杂国事。今有皇弟秦王墨渊，性行淑均，文武兼备，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志。其推行吏治，整饬朝纲，万象更新；其妻苏氏，亦有奇智，兴商利民，富国裕民。实乃天佑我大乾，降此贤才……”
圣旨读到这里，苏妙妙已经彻底傻了。
【等等！这剧本不对啊！怎么夸了半天我和我老公？这听着怎么像……年终总结优秀员工表彰大会？】
然而，李德全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故朕决意，顺天应人，退位让贤。自即日起，朕将皇位，禅让于秦王墨渊！望其克承大统，令我大乾江山，万世永昌！钦此！”
“禅让”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宫殿里炸响。
皇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陛下，万万不可啊！”
小太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妙妙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看向墨渊，只见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卧……卧槽？！禅让？让给我老公？皇帝不干了，要甩锅跑路？！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这边还在为南疆的‘家族企业’烦恼，你这边直接要给我老公升级成‘球长’？我不要当皇后啊！当了皇后，我还怎么出去开分店？怎么微服私访吃路边摊？这不等于把我从精神小妹，直接变成了笼中之鸟吗？】
她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万个“拒绝”的弹幕疯狂刷屏。
“皇兄！此事万万不可！”墨渊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起身，躬身行礼，语气斩钉截铁，“自古以来，皇位传承，皆是父死子继。臣弟乃是君之臣，君之弟，岂能行此乱了纲常伦理之事！还请皇兄收回成命！”
“是啊陛下！”苏妙妙也赶紧跟着跪下，急中生智地开始胡说八道，“您春秋鼎盛，龙体康健，就是前几天火锅吃多了有点上火，多喝点凉茶就好了！这位置您坐得好好的，干嘛要换人啊？我们两口子能力有限，水平不行，最多也就帮您管管后勤，炒炒菜，搞搞经济。这管理国家的大事，我们真的不行，干不来，干不来啊！”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把旁边跪着的皇后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朕知道你们会拒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说话，“朕意已决，并非一时冲动。安王之事，让朕看透了。朕的这些儿子，或愚钝，或狠毒，没有一个，能担得起这万里江山。朕累了，不想再为了这把椅子，看到更多的手足相残，骨肉分离。”
他看向墨渊，眼神真诚：“老九，这些年，是你，一直在为这个国家，为我这个皇兄，披荆斩棘。吏治改革，让朝堂清明；经济互市，让北狄俯首。你看看这京城，看看那些百姓脸上的笑。这些，都是你的功劳。这个天下，交给你，朕才放心。”
他又看向苏妙妙：“还有你，妙妙。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那些富民强国的点子，改变的不只是一个‘火凤祥’，而是整个大乾的未来。朕知道，让你当皇后，是委屈你了。但只有你们夫妻二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你们的那些抱负，才能真正毫无阻碍地施展开来。”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让墨渊和苏妙妙都沉默了。
但沉默，不代表接受。
“皇兄。”墨渊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坚定，“正因如此，臣弟才更不能接。臣弟若登基，便是乱了法统，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皇兄与臣弟？史书会如何记载？届时，非但不能安邦，反而会引来更大的动乱。太子虽年幼，却是嫡子正统，名正言顺。臣弟愿以一生，辅佐太子，守护大乾。这，才是为臣之本，为弟之义。”
墨渊的话，掷地有声，大义凛然。
一直闭目养神的太后，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决绝的墨渊，又看了看疲惫的儿子，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年幼的、还在抽泣的皇太孙。
“皇帝。”她开口了，声音平缓却充满力量，“老九说的，有道理。法统，不可乱。但你的身子，也确实需要静养。”
她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依哀家看，不如这样。你退位为太上皇，颐养天年。皇位，由太子继承。但太子年幼，无法理政。就由秦王，出任摄政王，总领朝政，辅佐新君。待新君成年后，再还政于他。如此，既全了你的心意，保全了法统，也让老九能名正言顺地，施展他的抱负。”
太后的话，是最后的决断。
这个方案，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看向墨渊，眼中带着询问。
墨渊与苏妙妙对视了一眼。
【摄政王？听着像是‘代理cEo’。虽然还是打工人，但好歹不是老板。不用天天坐办公室，权力却一点没少。而且还有还政的那一天。可以，这个我能接受！】苏妙妙立刻在心里给太后点了个赞。
墨渊沉思片刻，终于再次躬身：“臣弟，领旨。”
一场足以颠覆朝堂的皇位更迭，就在这间小小的宫殿里，以一种看似平静的方式，尘埃落定。
***
当墨渊和苏妙妙走出宫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任的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疲惫和无奈。
“我怎么感觉……又升职了，但工作量好像要翻倍了？”苏妙妙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吐槽。
“是翻了不止一倍。”墨渊言简意赅。
回到秦王府，哦不，现在应该叫摄政王府了。府里的下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如常。
苏妙妙一进听风阁，就瘫倒在了软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然而，只过了片刻，她又猛地坐了起来，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不行！”她大声宣布，“得吃火锅！”
墨渊正准备去书房处理后续事宜，闻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现在？”
“对！就是现在！”苏妙妙的“精神小妹”模式再次上线，她从榻上跳下来，开始掰着指头算计，“你听我给你分析。”
“第一，你今天升官了，从亲王升级成了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叫‘高升’。高升是不是得庆祝一下？必须的！所以，这顿火锅，叫‘庆功锅’！”
“第二，太上皇把这么大一个国家甩给你，让你给小皇帝当辅导老师，还不知道要干多少年。这叫什么？这叫‘临危受命’，压力山大！压力大的时候怎么办？得吃点辣的，发泄一下！所以，这顿火锅，也叫‘解压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妙妙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她走到墨渊面前，像个正在做战前动员的将军，“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乾朝的‘代理cEo’，我就是‘董事长夫人’兼‘首席战略顾问’。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局面。朝堂上，肯定有人不服你；后宫里，太后和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赤蝎’和‘神木谷’……这么多问题，我们是不是得坐下来，好好开个会，合计合计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干？”
她顿了顿，一拍手，总结道：“而吃火锅，就是最好的开会方式！你看，大家围着一个锅，热气腾腾，气氛融洽，容易达成共识。而且，一边涮肉一边谈工作，效率才高！所以，这顿火锅，它真正的名字，叫‘第一次摄政王府核心决策层战略复盘暨未来工作展望会议锅’！”
一长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头，把墨渊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自家王妃那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脸，所有的疲惫和压力，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她那鲜活的生命力冲淡了。
最终，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无奈地笑了，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里满是宠溺。
“好，听你的。开会，吃火锅。”
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听风阁的小花厅里，一口熟悉的鸳鸯锅，再次“咕噜咕噜”地冒起了热气。
窗外，是一个崭新的清晨。
窗内，新任的摄-政-王-和王妃，正围着一口火锅，准备迎接一个属于他们的，全新的时代。
苏妙妙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油里涮了涮，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
【管他什么摄政王妃，什么天下大事。天塌下来，也得等老娘吃完这口毛肚再说！】
前路漫漫，挑战重重。但只要身边有他，眼前有锅，苏妙妙觉得，自己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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