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传来周明远的声音时,陈砚正站在茶馆门口的路灯下,晚风卷着寒意钻进衣领。他攥紧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脑子里还回荡着刘志远“利益输送”“五十万报酬”的诱惑,以及高明清办公室里那句充满威胁的质问。
“陈砚?怎么不说话?”周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是不是宏远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混乱,把刘志远找自己、爆料者是宏远小股东、以及对方提出“交易拿利益输送证据”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唯独没提那五万块定金——他知道周明远最看重底线,不想让导师觉得自己有过动摇。
“刘志远这是想借刀杀人。”周明远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他恨你搅黄了A集团的案子,又想搞垮宏远抢新能源市场,才会给你设这个局。你要是真去查‘利益输送’,不管成不成,最后都会被他当枪使,甚至可能惹上诽谤的麻烦。”
“我知道,所以我没答应他。”陈砚低声说,“但现在的问题是,高明清认定是我泄露消息,宏远内部又乱成一团,条款的事根本没法谈。”
“别急,现在乱的是宏远,不是我们。”周明远的语气逐渐沉稳,“那个小股东爆料,说明宏远内部反对高明清的人不少,这是我们的机会。你明天带着邻市违规的证据去找高明清,不用提刘志远,也不用提爆料的事,就盯着‘环保合规’和‘品牌风险’谈——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事情闹大,丢了职位。”
挂了电话,陈砚走回出租屋,把邻市环保处罚公示、深度报道复印件铺在桌上,反复翻看。报道里那句“修改监测数据是高明清的意思”像根刺,让他更加确定,高明清的强硬背后,藏着对“旧事重提”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陈砚没等高明清联系自己,直接带着证据去了宏远集团。前台这次没拦他,大概是昨晚的风波让员工们都绷紧了神经,见他来,只犹豫了一下就拨通了高明清办公室的电话。
“让他进来。”电话那头传来高明清疲惫的声音。
陈砚推开门时,看到高明清正对着电脑揉太阳穴,桌面上散落着几份公关稿,屏幕上是本地媒体关于“宏远新能源项目环保争议”的报道。听到脚步声,高明清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语气没了之前的嚣张:“你又来干什么?”
陈砚没绕圈子,把邻市环保处罚公示和报道复印件放在桌上:“高总监,我今天来,不是谈爆料的事,是想跟你聊聊‘合规’——三年前你负责的化工项目,因为修改监测数据被两次处罚,这事要是被现在的媒体挖出来,再和新能源项目的争议绑在一起,你觉得宏远的董事会还会留你吗?”
高明清的目光落在复印件上,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冷笑一声:“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提醒。”陈砚往前推了推文件,“我查过,那个化工项目的整改报告里,写着‘永久杜绝数据造假,严格遵守国家标准’,签字人是你。现在新能源项目要是用临时标准,就是打自己的脸,也给了媒体‘屡教不改’的把柄。”
高明清拿起复印件,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陈砚说的是实话——昨晚董事会已经找他谈过话,要求他尽快解决环保争议,要是再出纰漏,就撤掉他的法务总监职位。
“就算按你说的,加过渡期和达标计划,地方政府那边也未必同意。”高明清的语气软了下来,却还在找借口。
“地方政府的‘临时标准’本就不符合国家规定,只是为了吸引投资的权宜之计。”陈砚拿出手机,调出《环境保护法》的相关条款,“根据法律规定,地方标准不能低于国家标准,宏远要是按临时标准生产,就算拿到了‘合规证明’,也属于违法,随时可能被环保部门查处。到时候,不仅项目要停工,相关负责人还要承担法律责任。”
高明清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像是在权衡利弊。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空调的运转声,陈砚心里也捏着一把汗——他知道,这是说服高明清的最后机会,要是失败,不仅项目要黄,自己在律所也可能待不下去。
过了大概十分钟,高明清睁开眼,看着陈砚:“过渡期最多三个月,达标计划要由宏远自己制定,第三方监测机构必须是我们指定的。”
陈砚心里一喜,知道高明清已经妥协了。但他也清楚,“自己制定达标计划”“指定监测机构”都是陷阱——宏远很可能会故意拖延计划,或者找一家不靠谱的监测机构蒙混过关。
“过渡期三个月可以,但达标计划必须经环保部门审核通过,第三方监测机构要从省级监测机构名录里随机挑选,不能由宏远指定。”陈砚坚持道,“另外,协议里必须明确,过渡期结束后,不管临时标准是否有效,都要立刻适用国家标准,否则宏远要支付双倍违约金。”
高明清皱了皱眉,显然不想让步:“第三方监测机构随机挑选可以,但达标计划没必要让环保部门审核,我们自己有专业的技术团队。”
“高总监,不是我信不过宏远的技术团队,是为了避免后续争议。”陈砚语气诚恳,“要是达标计划未经审核,以后环保部门查起来,说计划不符合要求,宏远还是要整改,反而浪费时间和成本。让环保部门提前审核,既能确保合规,也能给宏远省麻烦。”
高明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好,我同意。但你必须保证,不再向媒体透露任何关于宏远的负面信息,也不能把今天的谈话内容告诉任何人。”
“我是律师,职业道德我懂。”陈砚松了口气,“我今天就把修改后的条款发给你,你确认没问题后,我们尽快安排签约。”
就在陈砚准备起身离开时,高明清突然开口:“陈律师,你这么坚持合规,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律所的利益,还是为了所谓的‘正义’?”
陈砚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初心,想起老张、王建国这些当事人的困境,认真地说:“我只是不想因为一份协议,让更多人受到环境损害,也不想让自己成为违法的帮凶。”
高明清看着他,眼神复杂,没再说话。
陈砚走出宏远集团,立刻给周明远打了电话,汇报了谈判结果。周明远很高兴:“不错,这次你做得很好,既守住了底线,又没彻底得罪宏远。接下来你把条款整理好,仔细核对每一个细节,别再出纰漏。”
挂了电话,陈砚心情轻松了不少,他打车回律所,准备着手修改条款。可刚走到律所楼下,就看到苏晓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他过来,笑着迎上去:“陈律师,恭喜你啊,听说你和高总监谈妥了?”
陈砚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所长刚才在会上说的,还夸你有能力呢。”苏晓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对了,这是宏远集团发来的‘项目保密协议’,所长让你尽快签了,说是高总监特意要求的。”
陈砚接过保密协议,心里有些疑惑——刚才和高明清谈判时,对方只说让他不透露信息,没提过要签保密协议。他快速翻看协议,看到其中一条写着“乙方(陈砚)不得向任何第三方披露本项目的条款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启明所其他律师、环保部门、媒体等”,甚至还要求“若乙方违反协议,需赔偿宏远集团100万元违约金”。
“这协议有问题。”陈砚皱起眉,“保密范围太广,连律所同事和环保部门都不能说,这不符合律师执业规范。”
苏晓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陈律师,你别太较真了,这只是个形式,宏远这么大的公司,还能真让你赔100万?所长都已经同意了,你赶紧签了吧,别耽误项目进度。”
陈砚看着苏晓急切的表情,又想起刘志远之前的挑拨,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高明清为什么突然要签这么苛刻的保密协议?是怕自己泄露条款内容,还是有其他目的?苏晓又为什么这么积极地催自己签字?
他拿着保密协议,站在律所门口,心里的轻松感瞬间消失。他知道,这场博弈还没结束,高明清突然抛出的保密协议,很可能是另一个陷阱,而自己,必须小心应对,才能不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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