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那场虎头蛇尾的“表彰”带来的微小涟漪，在周一上午繁忙（或假装繁忙）的节奏中很快平息。办公室恢复了它固有的状态：键盘声、电话铃声、偶尔的交谈声，以及中央空调永恒的白噪音。
林凡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一个像素点，仿佛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这个像素点与周围的其他像素点相比，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然而，林凡却对这个小小的偏差耿耿于怀。他不断地将鼠标指针移到这个图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左移动1像素，再缓缓地移回原来的位置。接着，他会再次重复这个动作，向左移动1像素，然后又移回来。
这个过程看起来非常单调和无聊，但林凡却全神贯注，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手指在鼠标上轻轻移动，每一次调整都显得格外谨慎，好像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场灾难。
这种“视觉校准”对于林凡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更像是一种强迫症的表现。他无法忍受那个像素点的偏差，必须要将它调整到完美的位置。而这种对细节的执着，也让他在其他方面表现得非常专注和认真。
就在他进行到第五个来回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他的工位旁，带着一股热切而神秘的气息。
是保安张伟。他没有穿保安外套，只穿着衬衫，领口有些歪斜，脸上泛着一种过度兴奋的红光，眼睛亮得有些不正常。他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领导注意这边，然后才压低身子，凑近林凡，用那种分享惊天秘密的语气开口：
“凡哥！忙呢？”
林凡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依旧在移动鼠标，只是极轻微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他闻到了张伟身上传来的淡淡烟味和汗味。
张伟对他的冷淡反应毫不在意，或者说早已习惯。他更加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
“凡哥，周末那事儿……我都听说了！”他朝打印区那边使了个眼色，“干得漂亮！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林凡移动鼠标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不太明白砸台破打印机跟“不是一般人”有什么逻辑关系。但他懒得问，只是又“嗯”了一声。
张伟把这当成了默认和鼓励，情绪更加高涨：“那破机器早就不对劲了！还有上周那雨！经理的假发！茶水间的怪声！凡哥，你难道没发现吗？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终于抓住真相的激动：“这背后肯定有大事！天大的事！有人在搞鬼！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林凡终于转过头，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张伟，等待他的下文。他有点好奇张伟又能编出什么新故事。
张伟深吸一口气，终于抛出了重点：“所以，我决定——组建一个‘真相调查小组’！就我们几个信得过的人，私下调查这些怪事，收集证据，找出幕后黑手！”
他脸上露出一种使命感的荣光，仿佛自己即将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凡哥，我看得出来，你是有真本事的！脑子清醒，沉得住气，关键时刻还能上手！我们小组需要你这样的核心人物！怎么样？加入我们吧！”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林凡，仿佛已经看到两人并肩作战、揭开世界阴谋的宏伟蓝图。
林凡安静地听完张伟激情澎湃的邀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消化了一下这段话里的信息：小组、调查、真相、幕后黑手。
几秒钟后，他得出了结论。
第一，这很麻烦。 第二，这需要额外付出时间和精力。 第三，这毫无意义且大概率徒劳无功。
基于以上三点，他的回应非常简单直接。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拒绝一杯白开水：
“不了。”
然后，仿佛觉得拒绝得不够彻底，又补充了一个让对方无法反驳、也最符合自己人设的理由：
“我下班后很忙。”
张伟脸上那种热血沸腾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和动员词都被这两个字和一个理由堵死在了喉咙里。
“很……很忙？”张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有点无法理解。下班后很忙？忙什么？忙着……发呆吗？
他还想再努力一下：“凡哥，这可是关乎……关乎大家安全的大事！说不定关乎整个公司！甚至整个城市！我们……”
林凡已经转回了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那个移动了无数次的图标上，用后脑勺对着张伟，发出了结束对话的信号：
“嗯。你们加油。”
张伟：“……”
他站在原地，看着林凡那副“勿扰，工作中”的侧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一腔热血被林凡的极度冷淡彻底浇灭，只剩下尴尬和一丝挫败。
他悻悻地直起身，嘟囔了一句“那……那凡哥你再考虑考虑……”，然后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
林凡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离开。他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了那1个像素的偏差上。
真相调查小组？ 幕后黑手？
太麻烦了。有那时间，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或者早点回家睡觉。
至于那些怪事？ 他更愿意相信是设备老化、环境污染加上集体心理作用。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什么“真相”，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关他一个普通UI设计师什么事？
他的鼠标光标，终于将那个图标精准地定在了一个他认为最舒适的位置上。
完美。 比起追寻虚无缥缈的真相，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有意义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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