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日曜日,微雨。
雨水沿着窗玻璃无声滑落,将窗外熟悉的街景扭曲成模糊的、流动的抽象画。
屋子里飘着咖啡和烤吐司的暖香,美代子在厨房与水槽的细微声响为伴,小藻则蜷在客厅地毯上,低声对着她的兔子玩偶讲故事。
一切看起来都是周日上午应有的宁静模样。
但我的眼睛,如同调试到最高灵敏度的传感器,捕捉着每一个偏离基准线的微小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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暦愔坐在餐桌旁,面前摊开的报纸只是一个道具。他的视线穿透纸页的缝隙,冷静地扫描着这个空间的每一个细节。光线被雨云稀释,是一种缺乏生命力的灰白色,无力地铺陈在家具表面,投下边缘模糊的阴影。
美代子将盛着煎蛋的盘子轻轻放在他面前。蛋液澄黄,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脆。然而,在她收回手的瞬间,暦愔捕捉到她那总是稳定的指尖,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神经质的微颤。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被雨水涂抹的窗户,眼神短暂失焦,里面藏着一缕他从未见过的、仿佛源自本能的不安。
“妈妈,兔子先生说它听到天花板里面有声音。”小藻抱着玩偶走过来,声音轻软。
美代子转过身,弯下腰,笑容温煦:“是风吹动旧水管的声音吧?别怕。”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暦愔的视线锁定在那只兔子玩偶上。红色的玻璃眼珠,在惨淡的光线下,反射出两点冰冷、无机质的光。他的记忆库被触发——在前几个轮回的惨烈终点,这只兔子不是浸在暗红里,就是被撕扯得棉絮外露。它仅仅是巧合,还是……某种意义上的“记录者”或“共鸣体”?
“小藻,”他放下报纸,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稳,“昨晚睡得还好吗?”
小藻抬起头,大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嗯……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他端起咖啡杯,用瓷器的温热稳定指尖。
“梦到……有很多湿湿的、黑色的绳子,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她的小手比划着,脸上是纯然的困惑,“它们在地上扭来扭去,但是没有声音。兔子先生看着它们,它们就又慢慢缩回去了。”
湿黑的绳子……无声的蠕动……
暦愔的胃部悄然收紧。这意象与他记忆中雨月村粘稠的土壤、那岩石上代表吞噬的螺旋刻痕,产生了令人不适的共鸣。小藻的梦境,绝非寻常孩童的天马行空。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奇怪的梦。不过梦都是假的,不用在意。”
早餐后,美代子开始清洗浴室。水流声持续不断。暦愔借口检查下水道是否通畅,走了进去。浴室里弥漫着水汽和清洁剂的味道,镜子蒙上了一层白雾。他的目光如同探针,仔细检视着浴缸、瓷砖接缝——这里是上一次轮回中,鲜血浸透之地。
空气中漂浮着柠檬味的清香,但暦愔似乎能分辨出一丝更底层的、被水汽放大又试图掩盖的……极微弱的铁腥气。是幻觉?还是这空间本身残留的、无法彻底洗刷的“气息”?他注意到靠近地漏的几块瓷砖,其缝隙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沉一些,仿佛渗透了某种无法祛除的污渍。
他抬头,看向那面被水汽覆盖的镜子。凝结的水珠承受不住重量,蜿蜒滑落,在镜面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像泪水,也像某种未知的、潦草的符咒。
下午,雨势渐小,天空依旧是一块厚重的铅灰色幕布。暦愔以修剪后院过于茂盛的灌木为由,在房屋外围仔细勘查。湿润的泥土柔软,他蹲下身,假装侍弄花草,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墙根、地基、每一个排水孔。
在后院靠近工具房的背光角落,泥土呈现出不自然的深暗。他拨开表面的落叶,心猛地向下一沉——这里的土壤,无论是颜色、粘稠度还是那股子阴冷的湿气,都与雨月村遗址的泥土如出一辙。几株本该翠绿的蕨类,在这里也显出一种病态的、带着暗紫色斑点的深绿。
更让他在意的是,在一处老旧排水管的金属滤网上,他发现了些许缠绕在锈迹中的、极细的、近乎透明的蓝色丝状物。它们的存在感极低,若非他刻意搜寻,几乎会被彻底忽略。这颜色,与他记忆中第三次轮回末,小藻脖颈上那圈淡蓝色的水渍痕迹,隐隐重叠。
他的家,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那种源自雨月村的“存在”悄然渗透。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闯入,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如同霉菌孢子般的弥漫与附着。
回到屋内,他借口寻找一份旧保险单,走进了小藻的房间。房间里充满了童趣,彩色的画作贴在墙上,玩具散落在角落(以一种孩子特有的秩序)。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个芭蕾舞八音盒上。
在之前的轮回里,它曾不止一次地奏响死亡的序曲。
他走过去,拿起八音盒。做工精致,舞者的裙摆褶皱细腻。他尝试拧动发条,内部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但预想中的音乐并未流淌出来。是机械故障?还是……触发它的“条件”尚未满足?
当他将八音盒放回原处时,指尖无意间擦过舞者冰凉的金属脸颊。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细微的……女性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湿冷与哀怨。
他倏地收回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是过度敏感?还是这栋房子本身,正在对他这个试图窥破秘密的人,发出无声的警告?
傍晚,美代子在准备晚餐时,失手碰落了一个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在过分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慌忙蹲下身收拾,嘴里念叨着抱歉。
“没关系,小心别划伤手。”暦愔上前帮忙。
但在拾起碎片时,他注意到美代子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腕内侧,有一小片不起眼的、浅红色的斑痕,形状不规则,微微凸起,像是……轻微的过敏,或者……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刮擦过?
“手腕怎么了?”他语气随意地问。
美代子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可能昨天整理换季被子的时候,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有点痒痒的。”
不干净的东西?暦愔凝视着那片红痕,内心的警报被拉响。这痕迹的形态,更接近他在某些尘封档案里看到的、接触过特定“污染源”后的初期生理反应。
夜幕彻底笼罩下来,房屋被寂静和持续的雨声包裹。暦愔坐在书房里,面前是摊开的笔记本和从雨月村带回的证物袋。窗外的雨声单调而执着,像是永无止境的低语,重复着无人能懂的密语。
他写下新的观察记录:
环境异变: 住宅局部(浴室缝隙、后院土壤)出现与雨月村核心区域相似的物理特性。
物品共鸣: 兔子玩偶、八音盒等物显示出潜在的“残响”或“触发点”特性。
家人状态: 美代子出现无意识焦虑与不明皮肤反应;小藻的梦境内容与核心诡异现象高度相关,感知力异常。
渗透证据: 发现疑似“水天姬”力量显化特征的蓝色丝状物。
这个家,早已不再是温暖的港湾。它正在悄无声息地蜕变成一个巨大的祭坛,或者说,一个等待着献祭最终完成的、华丽的牢笼。而他,既是这场仪式的观察者,也是祭品的一部分,或许……更是唯一可能存在的变量。
他抬起头,望向书桌对面墙上悬挂的全家福。照片里,阳光明媚,三个人的笑容灿烂而真实。但此刻,在那幸福的表象之下,他仿佛能看到,有湿冷漆黑的脉络,正从相框的边缘悄然滋生、蔓延,如同潜伏的菌丝网络,静待着下一次命运的震颤。
下一次震颤,就在明晚。4月11日,月曜日,雨夜。
他合上笔记本,指尖冰凉。时间正在加速流逝,他必须在最终的仪式启动之前,找到那个关键的“信物”,或者,至少洞悉中断这场看似注定、却又充满了人为雕琢痕迹的……献祭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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