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土曜日,阴。
天空仿佛一块用旧的抹布,拧得出水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边缘透着不祥的惨白。
我告诉美代子,需要去邻县做一个简单的现场复核,晚上可能赶不回来。
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周六的家庭时光总是她所珍视的。但她也只是温柔地替我理了理衬衫那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短暂的温暖像一枚小小的烙铁,烫在我冰封的心口。
“路上小心,下雨路滑。”她的叮嘱寻常,却让我喉头发紧。
雨月村。那名字本身就带着潮湿的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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暦愔驱车驶离市区,窗外的景致逐渐从规整的楼宇变为略显杂乱的低矮民居,最后是延绵的、在阴沉天光下显得了无生气的田野。根据史料记载和地图比对,原雨月村所在地,如今是一片位于山坳间的、无人打理的林地,以及附近一个规模很小的现代村落边缘。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湿润气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四周。他将车停在废弃的乡道旁,徒步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和灌木吞没的小径向山坳深处走去。脚下的泥土松软粘稠,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吸吮声,仿佛这片土地本身不愿被人打扰。
林间光线晦暗。杉树的枝桠在高处扭曲交错,构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墨绿穹顶,只有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穿透,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这里没有鸟鸣,没有虫嘶,连风都显得有气无力,只在树梢间留下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流动。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潮湿的寂静。
他按照资料指示,寻找着可能残存的村落痕迹。终于,在一片格外茂密的藤蔓和苔藓覆盖下,他发现了几块散落的、被风雨侵蚀得棱角模糊的方形基石,上面隐约能看到人工雕琢的痕迹。更深处,他看到了一截半塌的、由不规则石块垒砌的矮墙,墙缝里长满了深绿色的绒苔。
这里就是雨月村的遗迹。曾经的人烟早已被时间和大自然抹去,只剩下这些沉默的石头,诉说着过往的存在。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寸土地。刑警的本能和此刻“研究者”的专注结合在一起。他不是在怀古,而是在勘查一个潜在的“案发现场”,一个可能持续了百年的、超自然的案发现场。
在一处相对开阔、似乎曾是村落中心空地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些异样。那里的泥土颜色比周围更深,几乎呈黑褐色,而且异常潮湿,仿佛永远不会干涸。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除了土腥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不是鱼腥,更像是……某种陈年的、铁锈与水藻混合的味道。
他取出便携的证物袋,小心地采集了一些土壤样本。然后,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空地边缘,靠近山壁的方向,有一块巨大的、表面相对平整的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但仔细看去,岩石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青苔有部分剥落,露出了下面暗沉的石面。
他走过去,用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刀小心地刮掉那一小片区域的青苔。石面上,露出了模糊的、人工刻画的痕迹。那是一个简单的图案:几条波浪线代表水,波浪之上,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圆圈代表头、几条线代表身体和手臂的人形。在人形的旁边,刻着一个更为抽象、但反复出现的符号——一个扭曲的、仿佛水涡般的螺旋,螺旋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如同水滴状的凹坑。
水……人形……螺旋……
这会是供奉“水天姬”的象征吗?那个水滴状的凹坑,是放置祭品的地方?
他拿出手机,从不同角度拍照,并特别注意记录下那个螺旋符号和水滴凹坑的细节。就在他专注于拍摄时,一阵突兀的、冰冷的山风猛地灌入林间空地,吹得四周的树叶哗啦作响,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风中,似乎夹杂着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哼唱声?
他猛地抬起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只有风声依旧。
是错觉?还是……
他稳住心神,强迫自己继续观察。在岩石的侧面,一个更隐蔽的缝隙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点非自然的反光。他小心翼翼地伸进两根手指,夹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已经氧化变黑的金属片,形状依稀可辨——是一只鸟的爪子,只有一只。材质似乎是某种廉价的合金,做工粗糙,像是从某个粗制滥造的饰品上脱落下来的。
单足鸟……
虽然材质和形态与他在工厂见过的那个木雕乌鸦不同,但“单足”这个核心特征再次出现了。这绝不会是巧合。
他将这个小小的金属爪也放入证物袋,感觉它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塑料传来,如同触碰到了某种不祥的实体。
随着他在遗迹中停留的时间越久,周围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就越发浓重。光线似乎也更暗了些,仿佛黄昏提前降临。林间的寂静开始变得具有侵略性,不再是单纯的安静,而是一种充满了窥视感的、令人脊背发毛的死寂。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些扭曲的树木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移动,用没有眼睛的面孔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果断地收拾好东西,沿着来路快速返回。脚步比来时急促了许多,粘稠的泥土似乎也在试图挽留他,每一步都更加费力。直到重新看到停在乡道边的汽车,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将那片阴郁的山林隔绝在外,他才感觉那如影随形的冰冷窥视感稍稍减退。
车内残留的、属于现代文明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如此陌生。
他发动汽车,驶离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车内仪表盘的光芒照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后视镜里,那片山坳在林立的树冠中,如同大地上一块深绿色的、正在渗水的伤疤。
他带回了土壤样本、照片和那个单足金属爪。这些是冰冷的物证,指向一个超自然的谜团。但更让他心悸的,是那种身临其境的、仿佛被某种古老恶意所浸染的感觉。
雨月村,绝不仅仅是地图上一个消失的地名。它是一口依然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枯井,而他和他的家人,似乎正被井中伸出的、无形的水草紧紧缠绕。
下一个目标,是分析这些物证,并开始寻找那个更关键的——木雕的“单足乌鸦”信物。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风暴的中心,而下一次面对黒木罠,或者那些“纸人阴影”时,他必须有所准备,不仅仅是武力上的。
车窗外,一滴冰冷的雨水,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砸在了挡风玻璃上。
雨,又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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