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墨。
宗祠里,青铜兽首灯盏上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将列祖列宗的牌位映照得明暗不定,尤其是最上方那块“汉大将军卫青”的神主,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俯视着下方卫氏一族的核心成员。
大族老卫桓端坐主位,鸠杖立于身侧,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二族老卫梁捧着茶杯,眼神却不时瞟向坐在卫弘下首的卫铮,精明的脸上满是探究。三族老卫岑腰杆挺得笔直,眉头紧锁,目光在卫铮身上逡巡,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答案。四族老卫良则抱臂坐在稍远些的阴影里,眼神锐利,像一头审视猎物的豹子。卫琮垂手立在父亲卫桓身后,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而最令人意外的,是坐在侧后方一张软椅上,由侍女陪同的卫蔺氏,她捻动着佛珠,神情平静,仿佛只是来旁听一场家常。
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卫桓终于缓缓睁开眼,浑浊却锐利的目光首先投向卫弘:“世宏(卫弘字),深夜相招,必有要事!”,目光扫了一眼端坐于末席的卫铮,问道:“可是关于铮儿?”
“正是!”卫弘道。
“铮儿是我们卫氏嫡孙,他的事,关乎我卫氏一族前程命脉。今夜既开祖庙,便需坦诚布公。你,一一道来。”卫桓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弘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先是对着祖宗牌位和各位族老深深一揖,然后才沉声道:“伯父,各位叔父,良弟,铮儿自半年前坠崖昏迷,醒来后确实判若两人。此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
卫梁放下茶杯,接口道:“岂止是耳闻!坊间传言沸沸扬扬,有说山魈附体的,有说得了异人传授的。世宏,铮儿是我卫家少主,未来家主,他的变化,必须有个能让我等信服的说法。否则,族心不稳,外间流言亦足以毁我卫家清誉!”他刻意在“清誉”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卫岑。
卫岑立刻点头,声音带着文人的急切:“不错!铮儿此前虽……虽顽劣些,但终究是卫家血脉。如今忽然能诗会文,笔力虬劲,更兼力大无穷,行事章法迥异常人。这……这若非邪祟,便是天佑?总要有个解释!”他看向卫铮的眼神,困惑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卫弘看向儿子,微微点头。
卫铮站起身,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深衣,举止间沉稳从容,毫无往日轻浮之态。他先是对着各位族老和祖母恭敬行礼,然后才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些审视、疑惑、担忧的眼神。
“诸位尊长,”他的声音清朗,在寂静的祖庙中回荡,“孙儿昏迷那三日,并非全然无知,而是神魂离体,被引至一处混沌所在,得见一位金甲神人。”
他开始描述,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他详细描绘了那金甲神将的威严,尤其是其战甲上的纹饰细节,竟与家族秘藏的一幅卫青年轻时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这让卫桓的瞳孔骤然收缩,卫岑更是激动得手指微微发抖。
接着,卫铮的语气变得沉重而悲怆,他诉说了在那神人指引下看到的“未来景象”——“胡骑南下,烽火遍地,中原板荡,衣冠南渡……我汉家儿女,被视作‘两脚羊’,任由屠戮,尸骸塞川,血染江河……神州陆沉,文明倾覆……”他用的词汇残酷而真实,描绘的画面如同亲历,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卫梁手中的茶杯盖轻轻磕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连阴影里的卫良,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孙儿当时肝胆俱裂,问神人为何示此惨状。那神人言道,他乃我卫氏先祖,不忍见华夏蒙尘,血脉断绝。他道我卫家受汉室厚恩,纵家道中落,亦不可忘忠烈之魂!他期盼孙儿……能承先祖遗志,驱除胡虏,重振大汉声威,护佑我汉家苗裔!”
说到这里,卫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无比的坚定,他再次对着卫青的牌位深深一拜。
祖庙内一片死寂。只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金甲神人……先祖托梦……五胡乱华……”卫桓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鸠杖,“此言……当真?”他问的是卫铮,目光却看向卫弘和一直沉默的卫蔺氏。
卫弘重重点头:“铮儿醒来后,所述先祖容貌细节,与家中秘藏画像吻合,此其一。其二,他所言后世之景,虽骇人听闻,但细思如今鲜卑、羌、匈奴之势,以及朝政之糜烂,未必是空穴来风!其三,他醒来后之变化,诸位有目共睹。若非先祖点化,何以解释?”
卫蔺氏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定鼎的力量:“老身信了。铮儿昏迷时,老身心有所感,夜梦青鸾入怀,落于卫家祖祠。此乃吉兆,亦是先祖警示。我卫家,不能再沉溺于商贾之利了。”她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连最固执的卫桓,也陷入了沉思。
卫梁深吸一口气,商业头脑让他迅速抓住了关键:“即便……即便此梦为真,铮儿得先祖点拨。然则,我卫家如今毕竟是商贾之身,如何能参与此等军国大事?难道要散尽家财,募兵勤王不成?那可是灭族之祸!”
“二叔所虑极是。”卫铮接过话头,他眼神锐利,“直接起兵,自是取死之道。先祖示梦,意在警醒,亦指明了道路——入仕!”
他环视众人,语气变得极具煽动性:“唯有掌握权柄,位列朝堂,方能名正言顺地整军经武,于未来大变中保全家族,进而实现先祖期盼!我卫家不缺钱财,缺的正是这通天之阶!”
卫岑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脸色潮红:“妙啊!正该如此!铮儿如今文采斐然,武力超群,更有先祖托梦之异兆,此正乃天赐良机,合该我卫家重归士林,再续祖上荣光!读书!为今之计,需的先让铮儿举孝廉!”
卫良在阴影中冷哼一声:“说得轻巧!举孝廉需有名望的官员推荐,我卫家商贾出身,那些眼高于顶的士大夫,谁肯为我卫家作保?除非……”他目光扫向卫梁和卫弘,意思很明显,需要动用巨量的财富去铺路,甚至可能用到一些非常手段。
卫梁眉头紧锁,快速盘算着其中的利益得失与风险。支持卫铮入仕,意味着家族资源要大规模倾斜,短期内可能影响商业扩张,但长期看,若能成功,回报无法估量。
一直沉默的卫琮,也忍不住低声道:“铮弟虽有奇遇,但仕途险恶,尤其他……性情大变,恐引人猜疑……”
卫桓终于再次开口,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卫青的牌位前,凝视良久,然后猛地转身,鸠杖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够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决断,“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先祖显灵,示警未来,此乃我卫氏一族存续之关键!铮儿之变,是福非祸!”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卫铮:“汝既承先祖之志,便当时刻谨记,汝之身,关系全族之命运!”接着,他看向卫弘和众族老:“家族未来,当押注于铮儿入仕之途!倾全族之力,为其铺路!”
“财力,由世宏与仲衡统筹,不惜代价,打通关节!”
“名望,叔岳你联络故旧,设法为铮儿扬名,塑造其‘文武兼资、忠勇之后’的形象!”
“安全与……一些非常手段,季常,你负责!”
“老身会修书几封,给几个尚存香火情的故交。”卫蔺氏适时补充。
卫桓最后总结,语气斩钉截铁:“从今日起,卫家明面上,商社一切如常。暗地里,集中力量向扶助铮儿入仕倾斜!此乃我卫氏一族,重振门楣,不负先祖之托的唯一途径!”
没有人再反对。卫梁重重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卫岑激动得老泪纵横。卫良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卫琮躬身领命。
卫铮站在中央,感受着这一刻祖庙内凝聚起来的意志与决心。他知道,通往汉末乱世舞台的帷幕,正在这家族的最高决策中,被悄然拉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汉大将军卫青”的牌位,心中默念:
“第一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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