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德那般执拗的性子，若是迈尔斯还在世，只要让他窥见一线希望，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被说服。可如今迈尔斯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新美国那边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派系倾轧、权力真空，整个政府机构几乎瘫痪。迈尔斯生前的那帮支持者与军用科技派来的代表在谈判桌上吵得不可开交，双方互相指责对方会将新美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言辞激烈到几乎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上层政客们还在没完没了地打着嘴仗，下面的民众却已经坐不住了。街头巷尾挤满了游行的人群，他们迫切渴望能有一位新的领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可偏偏谁也不愿意让对方的人坐上那个位置——这场权力游戏已然成了一场僵局。
荒坂美智子所在的亲美派至今尚未明确表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新美国的两大派系都不会允许荒坂家在这场混战中独善其身，更不会眼睁睁看着荒坂美智子成为那个坐收渔利的赢家。而荒坂本家最近也在暗中动作，试图重新拉拢这个叛逆的女人——在那些守旧派看来，她身上终究流着荒坂的血。只要美智子愿意配合，荒坂完全有可能在这场混乱中攫取最大利益。
至于荒坂美智子本人……她至今保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究竟是在待价而沽，还是另有打算，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与这些高层的权力游戏相比，周游更关心的是那片被病毒侵袭的农场。此刻他正和奈特智毫无防护地站在被污染的土地上，放眼望去，枯死的麦苗连成一片灰黄的死寂。这种冒险举动大概也只有周游和身为仿生人的奈特智敢做了——尽管都知道这病毒是针对作物的，但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周游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间细细揉搓。
“不错，算得上是好土了。”
“那是自然。”奈特智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蓝光，“虽然只是用于生产燃料的特种小麦，但为了让它们茁壮成长，生物科技可是下了血本的。”
被周游删除了几个人格模块的奈特智如今看起来正常了许多，至少不再有从前那种刻意卖萌的违和感。
“那我可真要替生物科技感到惋惜了。”周游嘴上说着可惜，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这个生物农场的损失可不小，我记得生物科技在夜之城的主要收入都靠这里。”
“大约损失了四成业务。”奈特智扳着手指计算，“他们剩下的业务主要集中在医疗领域，那也是个利润丰厚的板块——毕竟有钱人都格外惜命。”
“就这么点？”周游皱了皱眉，“那岂不是没法把生物科技彻底踢出夜之城的第一梯队？”
“那倒未必。”奈特智耐心解释，“虽然其他业务盈利可观，但生物燃料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失去了这个独门绝技，他们已经不配位列第一梯队了。要知道，做医疗服务的公司太多了——荒坂在做，泽塔在做，就连俄联邦那边也在涉足。”
周游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生物燃料或许利润不及医疗业务，但它是生物科技的核心竞争力，无数企业都依赖着这种燃料维持运转。
“这么说来，夜之城恐怕要淘汰一批使用生物燃料的载具了。”失去了就近供应的生物农场，夜之城的生物燃料价格势必会飙升到天文数字。
“这个嘛……”奈特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估计他们不会在意。现在还在用生物燃料的载具，都是有钱人的玩具——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
两人走出高科技大棚，来到外面的空地。暴乱过后的农场满目疮痍，无人机的残骸和弹壳散落一地，不少大棚被流弹打得千疮百孔，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凄凉的光。
望着这片破败的景象，周游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喜悦——这些都将成为他的资产。虽然生物科技尚未正式宣布放弃这块地，但至今没有派人来维修养护这些大棚，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奈特智，荒坂那边有没有说这种病毒什么时候会自行分解？”
“需要很长时间。”奈特智肯定地点点头，“他们说这是一种孢子类病毒，可以在极端干燥环境下休眠，只有在温湿度适宜时才会激活。潜伏期大概在7到10年。”
“看来这块地还得继续实行无人化种植。”尽管天堂公司拥有无视水土的魔法作物，但人类最好还是避免接触这种病毒。
参观完农场，周游和奈特智前往夜之城最大的食品原料生产基地——一座蛋白质农场。
蟑螂，这种繁殖力惊人、毫不挑食的昆虫，被磨成粉后的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三倍以上。这就是支撑着夜之城食品工业的基础——一个饲养着无数蟑螂的巨型温室。生物科技用各种废弃物喂养这些蟑螂：腐烂的肉块、枯死的植物根茎……反正这些蟑螂来者不拒，永远饥肠辘辘。
在前往蟑螂农场的路上，周游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虽然战火没有直接波及这里，但仍有流弹击穿了几座养殖车间，无数黑黢黢的、半个手掌大的蟑螂正在地面上肆无忌惮地爬行。即便周游和奈特智走近，它们也毫无惧意，依旧我行我素。
周游完整地参观了蟑螂从饲养、粉碎到最终制成蛋白块的整个过程。这些灰褐色的蛋白块将被运往夜之城，加入各种科技调味料后，变身成琳琅满目的食品——普通市民一辈子吃的，基本都是这东西。
“怎么，你想取代这些蛋白块农场？”奈特智敏锐地察觉到周游的心思。
周游放下手中的蛋白块，轻声道：“确实想过，但我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之城的食物命脉就系于这些农场。在没有大规模种植新作物之前，这些蛋白质农场不仅不能取消，反而要加强管控，防止生物科技狗急跳墙，直接摧毁这些生命线。
周游转向奈特智，目光灼灼：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正式拿到这块地的使用权？”
奈特智眨了眨眼：“很快了。夜之城的几大公司已经彻底决裂，最先出局的，必然是这个失去了最大倚仗的生物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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