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的边缘粗糙,磕碰着他干裂的嘴唇。那带着泥土腥味的冷水滑过喉咙,短暂地压下了灼痛,却浇不灭在他脑中疯狂燃烧的混乱之火。
师长?2师?从马上摔下来?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打着他本就剧痛不堪的头颅。21世纪的实验室、冰冷的枪口、下坠的失重感……这些记忆碎片依旧鲜明锐利,与眼前这昏暗棚屋、年轻士兵焦虑的面孔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争夺着他意识的主导权。
他猛地闭上眼,又用力睁开。
景象未变。不是幻觉。
“……水……”他又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更多的却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有有有!您慢点喝,师长!”士兵连忙又递上碗,眼神里的关切和敬畏毫不作伪。
借着喝水的间隙,他——李云龙(他不得不开始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称呼)——飞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士兵。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面黄肌瘦,嘴唇冻得发紫,身上那件灰蓝色军装洗得发白,肘部和膝盖打着厚厚的补丁,但浆洗得还算干净。头上的绷带渗着暗红的血迹,看来也是带伤之身。
周围的环境更是简陋到极致。泥土夯实的地面,墙壁似乎是树枝和泥巴糊的,漏风的地方塞着枯草。除了身下这张硬板床和那个木凳,几乎别无他物。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背包和一捆捆看起来像是草料的东西。空气里除了之前闻到的各种气味,还隐约有一丝硝烟味。
这里……根本就是某个穷乡僻壤的临时战地医院,或者说,连医院都算不上。
“我……”他尝试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勉强能成句,“这是哪里?你……是谁?”
士兵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更加难过的表情:“师长,您……您不记得了?这里是黑石沟的后方临时救护所啊。俺是警卫班的小石头啊!您从视察前沿回来,那匹驮马被流弹惊了,把您掀下来磕到了石头……您都昏了两天了!”
小石头……黑石沟……警卫班……
这些名字像钥匙,再次捅开了那扇混乱记忆的大门。更多的碎片汹涌而至:炮火连天的阵地、一张张模糊却焦急的军官面孔、军事地图上纵横交错的箭头、一次失败的进攻、部下质疑的眼神、上级严厉的批评……以及,坠马时那瞬间的天旋地转和头部猛烈的撞击。
这些记忆带着强烈的情绪色彩——焦躁、愤怒、不甘、屈辱——冲击着他属于21世纪科学家的冷静思维。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捂住了依旧阵阵抽痛的额头。那里的确缠着厚厚的绷带。
“师长!您别急!军医说了,磕碰了头,可能会有点迷糊,养养就好!养养就好!”小石头吓得连忙安慰,手足无措。
李云龙(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迫自己认同这个身份)放下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科研训练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无论情况多么荒谬,必须首先收集信息,分析现状。
穿越?灵魂附体?这种只存在于理论物理和网络小说里的概念,竟然真的发生了?而且偏偏是穿越到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刚刚打了败仗、处境艰难的军官身上?
他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手。骨节粗大,手掌布满老茧,手背上还有几道陈年疤痕。这绝不是他那双长期握试管和敲键盘的手。
巨大的荒诞感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这些情绪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小……石头,”他尝试着用这个称呼,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部队……怎么样了?”
他需要信息,关于这个“2师”,关于这场战争,关于他所处的具体环境。
小石头见师长似乎恢复了些神智,能问起正事,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又立刻拧紧了:“情况……情况不太好,师长。您昏迷这两天,敌人攻得更凶了。三团守的东山头差点丢了,是张团长带人拼死反扑才抢回来,伤亡很大……弹药也不多了,上级答应补充的弹药还没送到……弟兄们……弟兄们情绪都不太高。”
小石头的话语朴实,却勾勒出一幅严峻的图景:兵力受损、物资匮乏、士气低落、强敌压境。
而这一切,似乎都和他——这个身体的原主——之前的指挥失利有关。记忆碎片里,那次冒进的进攻导致部队损失惨重,成了压垮目前困境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棚屋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洪亮却带着压抑怒气的嗓门:
“师长到底怎么样了?醒没醒?这都什么时候了!前线都快顶不住了!”
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来人同样穿着一身破旧军装,风纪扣扯开着,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像是刚从火线上下来,腰间挎着一把盒子炮,眼神犀利,带着一股悍勇之气。他一进来,目光就死死盯在了床上的李云龙身上。
“老李!你他娘的总算醒了?!”他的语气与其说是问候,不如说是吼出来的,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李云龙脑中的记忆库像是被瞬间激活了一个关键模块。
张大彪!2师下属主力团团长!原主的爱将,也是脾气最火爆、最不服管束的一个!但作战勇猛,是条硬汉子。记忆里,原主对他也是又倚重又头疼。
而关于原主“李云龙”的更多信息也涌现出来:脾气火爆,作战勇猛,但有时过于莽撞,江湖义气重,缺乏战略眼光,刚刚因为不听劝告导致部队吃了大亏,正承受着巨大的内外压力。
“张大彪……”李云龙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原主特有的、不耐烦的语气,“吼什么吼……老子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口,不仅张大彪愣了一下,连李云龙自己都微微一惊。这完全是身体本能的反应,那种粗粝的、带着匪气的口吻,与他自身的性格截然不同。
张大彪大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几乎是在低吼:“没死就好!老李,你赶紧拿个主意!师部那帮人现在没个主心骨!参谋长和政委吵了几次了!有的说要死守,有的说要后撤!敌人可不管我们吵不吵!再这样下去,咱们2师非得全交待在这儿不可!”
他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充满了战场上的硝烟味和紧迫感。
李云龙(现代的)看着张大彪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感受着他话语里的焦虑和信赖,心中五味杂陈。他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两个灵魂的记忆和意识仍在激烈碰撞,头痛欲裂。他根本不清楚具体的敌我态势、兵力对比、地形条件,如何拿主意?
但看着张大彪和小石头那充满期盼和依赖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不能露怯。这个师长,他现在必须当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不适和混乱,努力模仿着原主的神态和语气,尽管显得有些虚弱:“慌……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他顿了顿,努力整合着破碎的记忆和眼前的信息,试图说点什么稳住局面:“老子的头……还疼得厉害,具体事一时半会儿理不清。你去告诉参谋长和政委,让他们……让他们先把现有的兵力、弹药、伤员情况,给老子详细统计上来!地图!把最新的敌我态势给老子标清楚!”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既是缓兵之计,也是他作为科学家本能的第一步——收集数据,了解现状。
张大彪似乎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师长,醒来后要么是暴跳如雷要继续跟敌人死磕,要么是懊恼沮丧,而不是这样……这样虽然虚弱,却异常冷静地要先看情况?
但他没多想,只要能拿主意就行!“好!我这就去!你赶紧好起来!”张大彪重重一点头,转身风风火火地又冲了出去,棚屋里仿佛还回荡着他带来的紧张气息。
小石头看着张大彪离开,又看向李云龙,眼神里多了几分光彩:“师长,您……您有主意了?”
李云龙没有回答,他只是疲惫地重新躺倒,望着低矮的、渗着寒气的茅草屋顶。
主意?他只有一个混乱的头脑和一个烂到极点的烂摊子。
实验室的惊魂夜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但手臂上那冰冷的触感却提醒着他并非虚幻——他之前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并没有枪伤,但在内衬口袋里,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小巧的物体。
是那个他从袭击者身上扯下来的、边缘沾着血迹的金属U盘。
它竟然跟着一起穿越了?
这超现实的物件,成了连接两个世界、两种人生的唯一实物证据,冰冷地提醒着他所处的荒谬境地。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这个烂摊子该如何收拾?他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充满硝烟与死亡的世界里,他必须活下去。作为李云龙,活下去。
喜欢亮剑这个李云龙不一样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亮剑这个李云龙不一样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