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沾满尘土的公务车,如同不速之客,打破了青龙山水库午后固有的沉闷与寂静。
车队在管理所那排低矮的平房前戛然停下,车门打开,省调查组一行人面色严肃地走了下来。为首的郑组长目光锐利,不怒自威,身旁跟着几位同样表情凝重的组员。
而县政府办副主任张宏波则跟在最后,脸色苍白,眼神躲闪,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与这炎热的天气似乎并不完全相称。
杜铭早已接到通知,站在管理所门口等候。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身姿挺拔,神色平静如水,仿佛等待的不是一场决定他命运的质询,而是一次寻常的工作汇报。
“各位领导一路辛苦,欢迎来到水库。”杜铭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目光直接迎向郑组长。
郑组长微微颔首,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又环视了一圈周围偏远荒凉的环境,开门见山:“杜铭同志,我们是省里来的调查组,负责大发矿业矿难事故的调查工作。
鉴于你此前兼任县安委办主任的职务,有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刘泽浩县长方面反映,你对矿区安全生产负有监管指导责任,为何未能及时发现并阻止此次重大安全隐患?”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带着一丝预设的倾向性。旁边的张宏波闻言,似乎找回了一点底气,赶紧附和道:“没错!杜铭,你身为安委办主任,玩忽职守,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你难辞其咎!还不向调查组领导深刻检讨!”
杜铭甚至没有瞥张宏波一眼,他的目光始终沉稳地落在郑组长脸上。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郑组长,各位领导,请到会议室就坐。关于我的职责履行情况以及相关细节,我有一些书面材料和情况需要向各位领导当面汇报澄清。”
调查组一行人被引进了那间简陋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会议室。长桌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好几摞文件,井然有序。
众人落座后,杜铭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先将一份红头文件推到了郑组长面前。
“郑组长,这是我当时兼任县安委办主任的任命文件。请您过目。文件明确注明,此为‘临时兼任’,‘主要负责文案协调与信息汇总工作’。”
接着,他又推过一摞厚厚的会议纪要和工作日志:“这是我兼职期间的所有相关工作记录。可以看到,我的主要工作地点在县委办公室,并未被赋予独立带队赴企业进行安全生产执法检查的权限。我所参与的检查,均为县里统一组织的联合行动,我主要负责记录和撰写报告。”
郑组长仔细地翻阅着这些材料,眼神专注。
杜铭继续说道,语气平和却清晰有力:“关于大发矿业,我确实在一次联合检查中参与过。这是我当时撰写的检查报告初稿,请注意我用红笔标注的意见——”他指向其中一页,“这里明确写道:‘发现三号矿洞支护结构存在疑似薄弱环节,建议立即聘请有资质的第三方机构进行专业探测,并在结果出来前,对该区域作业进行限制。’”
张宏波的脸色瞬间变了!
杜铭仿佛没有看见,又拿出另一份文件:“然而,这份提出明确预警和建议的报告,在提交后,被县政府办以‘需考虑企业生产成本’、‘避免影响正常生产秩序’为由,要求修改措辞,淡化处理。这是修改意见的存档。最终形成的正式报告,我的预警被删除,只保留了‘建议加强日常巡查’这类不痛不痒的结论。这是正式报告的复印件。”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杜铭平稳的叙述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杜铭抬起头,目光再次直视郑组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郑组长,您请看窗外。”
他指向窗外那连绵的群山和浩渺的水库:“这里是青龙山水库,位于清源县最偏远的东南角。而大发矿业的三号矿洞,位于县城西北方向的山区。两地直线距离超过七十公里,山路崎岖,实际车程近两小时。我自一个多月前被调任至此看守水库以来,从未离开过岗位,所有考勤记录、水库巡查日志均可查证。”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沉凝,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愤懑:“试问,我一个身处如此偏远之地、手无寸铁、且职责早已被明确限定于文案工作的水库管理员,如何能越过千山万水,去实时监督县城另一端矿区的安全生产?刘泽浩县长将矿难监管失职的责任推到我身上,依据何在?道理何存?这莫非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这一连串的事实陈述、证据呈现和逻辑诘问,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郑组长的眉头紧紧锁起,看向杜铭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审视,有惊讶,更有一丝了然。他带来的组员们也纷纷交换着眼神,表情严肃。
张宏波如坐针毡,冷汗直流,急忙想要打断:“杜铭!你……你强词夺理!领导问的是你之前的责任!”
“之前的责任,我已用白纸黑字的原始记录说明。”杜铭立刻堵了回去,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冰冷的锋芒,“倒是张副主任你,似乎对某些更具体的问题更应做出解释。”
忽然,杜铭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猛地聚焦在张宏波的手腕上——那里,赫然戴着一块崭新的、表盘深蓝、在昏暗会议室里依旧折射出耀眼光芒的欧米茄海马手表!
“张副主任,”杜铭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您手上这块表,款式新颖,价格不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几天前,矿老板王大发先生还曾向我诉苦,说您亲自打电话给他,明确表示看中了这款表,但‘手头有点紧’,希望他能‘帮忙周转一下’。”
杜铭的目光转向郑组长,语气沉痛而恳切:“郑组长,一个公然向监管对象索要如此贵重财物的干部,他的话,是否还能采信?他在安全生产监管中,是否会因为拿了人家的手短,而对重大隐患视而不见、甚至刻意隐瞒不报?王大发矿难之前的气焰嚣张和安全措施松懈,是否与背后可能存在这种权钱交易有关?我认为,这是比追究我一个被困水库之人的所谓‘失职’更值得调查组深入彻查的方向!”
“你胡说!!血口喷人!”张宏波猛地跳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手腕上的表,动作仓皇而可笑,“这表是我……是我自己买的!你诬陷!郑组长,他诬陷我!”
然而,他的失态和苍白辩解,在杜铭冷静的指控和那块突兀的名贵手表面前,显得如此无力而滑稽。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调查组成员的目光都聚焦在张宏波和他手腕的那块表上,眼神锐利如刀。
郑组长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原本是来核查一个可能的替罪羊,却没想到挖出如此惊人的内情!基层监管形同虚设,预警报告被刻意淡化,官员公然索贿,甚至更高层级可能存在的纵容和掩盖……这起矿难背后的真相,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先看向状若癫狂的张宏波,厉声道:“张宏波同志,请你冷静!这件事,调查组一定会彻查清楚!”然后,他转向杜铭,语气凝重了许多:“杜铭同志,你提供的所有情况和我们所看到听到的一切,调查组都会高度重视,严肃核实。你提到的这些线索和证据,请立刻复印一份,我们要带走。”
“早已准备妥当。”杜铭从容应答,将桌上另一摞准备好的复印件推了过去。
调查组带着沉重的材料和面色死灰的张宏波离开了。水库管理所再次恢复了宁静。
杜铭站在门口,夕阳将他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今天的交锋,他成功地将一口巨大的黑锅,原封不动地,甚至加倍地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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