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省政府大楼,省内常委、副省长办公室。
杜铭的手里并没有拿任何关于全省经济运行的红头文件,而是紧紧捏着一枚黑色的云子棋子。那棋子温润如玉,却在他的指间被无意识地、快速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他的目光虽然看着窗外那条贯穿城市的中央大道,但焦距却早已涣散,仿佛穿透了这层层叠叠的钢筋水泥,穿透了这漫长的时空隧道,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夏天。
那时候,他还不是“杜省长”,甚至不是海城市的市长。他刚从老庙山管委会调任海西省国资委,满怀热血,想要在体制内干出一番事业。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遭遇了那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庞然大物——KKL集团。
那个名叫阿伯纳西的战略顾问,一个总是面带绅士微笑、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的老白人。
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是利用几家外媒,炮制了几篇关于“海西未来之星”的捧杀文章;再通过几个看似无意的中间人,在朱明远的耳边吹了几阵阴风。
一个完美的“捧杀局”。
阿伯纳西利用了官场最微妙、最不可言说的“猜忌链”。他让当时对杜铭恩重如山、视若己出的省委书记朱明远,开始怀疑这个年轻人的忠诚,开始忌惮这个年轻人的野心。
“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挟洋自重”……这些诛心的词汇,像看不见的绳索,勒紧了杜铭的脖子。
最终,为了“大局”,为了“保护”,朱明远不得不挥泪斩马谡,将杜铭从经济热土“流放”到了山南。
那是杜铭穿越以来最凶险的一段日子。
虽然他在那里绝地反击。但那口被“盟友”背刺、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恶气,那个关于“被操纵”的耻辱,始终像一根带倒钩的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随着每一次呼吸而隐隐作痛。
“阿伯纳西……”
杜铭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他抬起头,看着玻璃倒影中那个年轻、威严、却依然带着一丝戾气的自己。
“威廉·哈里森……”
他又念出了KKL集团那个真正的幕后主宰,那个被称为“华尔街暴君”的名字。
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卒子。
他是海西省委常委、副省长,是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
但他要做的事情,也更大了,更危险了。
这不仅仅是几座工厂、几条生产线的问题,这是在重塑全球产业链的格局。
“光谷”的芯片,是在挑战西方百年的半导体霸权。 那是他们皇冠上的明珠,是他们控制全球科技命脉的阀门。
杜铭要做的,不仅仅是造出芯片,而是要砸烂这道阀门,让洪水决堤。
“海牛”的新能源汽车,是在从欧美日的传统工业嘴里夺食。 汽车工业是现代工业的脊梁,数以亿计的就业岗位,万亿级别的市场份额。杜铭这一口咬下去,是要咬断他们的脊椎骨。
朔京的AI机器人,是在争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入场券。 谁掌握了人工智能,谁就掌握了下一个世纪的定义权。
这三大板块,每一个都是在挖西方发达国家的祖坟,每一个都是KKL集团这种国际金融巨鳄眼中的“必争之地”和“必杀之局”。
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对于华尔街而言,这比地缘政治的冲突更让他们感到恐惧,因为这是在从根本上动摇他们收割世界的镰刀。
杜铭非常清楚,他的这些大动作,必然会招来KKL的打击。
资本是嗜血的,更是敏感的。
它们就像深海中的鲨鱼,能在几千公里外嗅到一丝血腥味。当海西省试图在产业链的高端站稳脚跟时,华尔街的围剿、技术封锁、金融做空,甚至是政治上的渗透和暗杀,都会接踵而至。
他们会利用专利壁垒发起诉讼,会利用供应链优势切断原材料,会利用金融杠杆做空算力币,甚至会利用舆论霸权将海西妖魔化。
他们不会允许东方出现一个能够独立造血、拥有完整闭环的科技堡垒。
因为一旦海西成功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海西出现,那时候,他们的盛宴就彻底结束了。
“攘外必先安内?”
杜铭突然冷笑一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穿越历史的苍凉与嘲弄,仿佛是在嘲笑那个曾经固执己见、最终却满盘皆输的自己。
手中的黑色棋子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硌得生疼,却让他格外清醒。
这句在中国历史上被无数次奉为圭臬的战略信条,此刻在他的脑海中被彻底颠覆。
四百年前,作为大明阁老赵贞吉,他也曾深陷于这个逻辑的泥潭,至死方休。
那时候,他和徐阶、和张居正,甚至和那个即便昏庸却依然掌控着一切的嘉靖皇帝,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大明的身子骨虚了,经不起折腾。国库空虚如洗,百姓流离失所,党争势同水火。
那时候,朝廷为了“安内”,为了平息党争,为了那点可怜的财政,不得不对外采取守势。
对北方的俺答汗,他们一忍再忍。
哪怕铁骑已经兵临北京城下,哪怕边民被掳掠殆尽,朝廷的决策依然是“款贡”,是“互市”,是修墙。
他们以为,只要喂饱了外面的狼,家里的羊就能长膘,就能腾出手来整治吏治。
对东南的倭寇,由于财政吃紧,他们剿抚不定,摇摆不决。
他们以为,只要严厉实行“海禁”,只要把内部那些“通番”的刁民管住,外部的倭寇自然就会退散。
结果呢?
杜铭闭上眼睛,四百年前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内部的贪官污吏,并没有因为外部压力的减轻而有所收敛,反而因为没有了迫在眉睫的亡国之祸,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在北方,那些镇守边关的将领,那些把持军需的文官,他们真的希望俺答汗彻底消失吗?
不!他们养寇自重!
只有俺答汗还在,只有边境的烽火不熄,朝廷才不得不将大笔的银子送往边关。
而这些银子,大部分都流进了他们的私囊,变成了他们在京城置办的豪宅、豢养的私兵!他们甚至在私底下与蒙古人做生意,用大明的铁器去换取个人的暴利!
外部的敌人,成了内部蛀虫们用以要挟朝廷、吸食国血的最好借口!
在东南,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江南世家,那些在朝堂上高喊“片板不得下海”的清流领袖,他们真的痛恨倭寇吗?
不!他们通倭谋利!
正是因为有了海禁,他们家族控制的私家船队才能垄断海上贸易,才能获取十倍、百倍的暴利!他们勾结倭寇,杀害朝廷派去的官员,通过外部的武力来维持他们内部的垄断地位!
外部的强盗,成了内部豪强们用以对抗皇权、巩固私利的黑色打手!
所谓的“先安内”,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因为“内”与“外”,早已在利益的输送管道中,结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
你不打掉外面的“寇”,里面的“贼”就永远有恃无恐。
你不斩断外面的“输血管”,里面的“癌细胞”就永远无法清除。
“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犯第二次。”
杜铭睁开眼,眸子里的寒光比窗外的夜色更深。
如今的KKL集团,就是当年的俺答汗,就是当年的倭寇。
而海西省内的买办之流,就是那些养寇自重、通倭谋利的边将和豪强。
为什么海西省委内部会有“李正行”这样的保守派?为什么会有这样那样的买办?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阳奉阴违、甚至吃里扒外的官僚?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贪婪吗?仅仅是因为他们觉悟低吗?
不,那只是表象。
因为他们有退路。
他们知道,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待不下去,只要海西的改革失败,他们依然可以凭借手中的资本,去大洋彼岸享受荣华富贵。
因为他们通过利益输送,早已成为了西方资本在海西的代理人。他们的根,早就烂了。他们的血,是靠KKL这样的外部势力输送的。
KKL集团,就是他们的“太上皇”,是他们的“保护伞”。
KKL需要他们来从内部瓦解海西的防线,需要他们来低价出卖稀土资源,需要他们来阻挠自主科技的发展。
而作为回报,KKL给予他们金钱、子女的海外前程,以及在关键时刻的“政治庇护”。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结:只要KKL还在海西呼风唤雨,这些内部的“蛀虫”就永远有恃无恐。你打掉一个买办,KKL马上就能扶植更多的买办。因为对于KKL来说,扶植代理人的成本,远低于正面战争的成本。
如果不把KKL伸进海西的爪子剁掉,如果不把他们在外部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如果不切断这条输送黑金和政治保护的脐带!
海西内部的那些投降派、买办派,就会源源不断地得到外部输血,就会有恃无恐地兴风作浪,永远也清不干净!
他们会利用外资撤离来恐吓省委,利用破坏营商环境的大帽子来压制杜铭,利用国际规则来阻碍改革。
打掉一只苍蝇没有用,必须填平那个滋生苍蝇的粪坑。
如果按照传统的路子,先去动买办,KKL集团立刻就会在国际上发动制裁,就会切断供应链,就会撤资。
到时候,海西经济动荡,失业率上升,所有的压力都会压在他杜铭身上,而那些内部的蛀虫,反而会跳出来指责他“破坏大局”、“不懂经济”。
所以,顺序必须反过来。
“必须先发制人。”
“在这个全球化的棋盘上,安内,必先攘外!”
杜铭的眼神变得如铁一般坚硬,那是赵贞吉在面对俺答汗铁骑围城时才有的决绝,也是一种看透了历史轮回的通透。
他知道,自己即将发动一场战争。这不仅是为了海西的经济,更是为了彻底通过斩断外部输血管,来让内部的毒瘤自然枯萎。
他要让KKL痛,痛到不敢再伸手。
只有当外部的主子被打得落花流水,内部的奴才才会真正感到恐惧,才会真正跪下来求饶。
“来吧。”杜铭低声说道。
“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用四百年前的智慧,陪你们玩一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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