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流光撕开云层,带着碾碎空间的沉重威压,悬停在了混乱之城的上空。
下方的混乱之城,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由无数碎片强行拼凑起来的疤痕,深深烙印在大地之上。高耸的、风格迥异且大多残破的建筑杂乱地挤在一起,哥特式的尖顶撞碎了巴洛克的圆拱,蒸汽朋克的粗犷管道缠绕着赛博格化的冰冷金属。狭窄扭曲的街道如同迷宫,流淌着浑浊的、混合了不明化学废料与生活污水的河流。巨大的废弃机械肢体、锈迹斑斑的飞船残骸、乃至不知名巨兽的森白骸骨,都成了这座城市天然的“装饰”或地基的一部分。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气味、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以及无数种语言和嘶吼混杂成的、永不停歇的嘈杂背景音。
这里没有统一的旗帜,没有一致的秩序,只有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势力,如同寄生在腐木上的菌群,在混乱条约那脆弱框架的阴影下,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摩擦、交易与苟且偷生。
然而此刻,所有的喧嚣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镇宇庞大的身躯悬浮在混乱之城正上方,如同悬在蚂蚁巢穴上方的陨星。它甚至没有刻意释放威能,仅仅是其存在本身,那源自洪荒星海的界域之躯所自然散发的、沉重如渊的北冥气息,便已化作实质的重压,无声地笼罩了整个城市。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那些在街道上奔走的、奇形怪状的各族生灵,无论是浑身覆甲、气息彪悍的佣兵,还是眼神狡黠、动作迅捷的窃贼,此刻都像是被无形的山峦压住了脊梁。惊恐的尖叫被死死堵在喉咙里,只能化作压抑的呜咽。实力稍弱者,更是直接双膝一软,扑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连抬头仰望那遮蔽天穹的巨影都做不到。
混乱之城,这座以无序为法则的畸形造物,在绝对的力量层级面前,第一次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城市各处,那些代表着不同势力顶点的建筑或巢穴中,一道道或惊疑、或忌惮、或贪婪的目光,穿透扭曲的窗棂和防御工事,死死投向天空。
这些目光,代表着混乱之城金字塔尖的力量。他们或凶悍,或狡诈,或深沉,此刻却无一例外地在镇宇那纯粹、浩渺的界域威压下感到了自身的渺小。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如同尘埃仰望星辰。他们死死支撑着,不肯在属下面前彻底失态,但额角渗出的冷汗,微微发颤的肢体,以及眼底深处那抹无法驱散的惊悸,都暴露了他们的真实状态。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缓慢而坚定地攀升,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些结构本就脆弱的建筑开始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城中的抵抗意志,如同烈日下的薄冰,正在迅速消融、瓦解。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秒整个混乱之城就要被这无声重压碾成齑粉的时刻——
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城市中心广场那根最高的、扭曲如同脊柱的信号塔顶端。
没有任何空间波动,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就像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之前无人注意。
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金属碎屑和不明焦痕的灰色工装连体服,布料磨损得厉害,袖口和膝盖处打着几个歪歪扭扭、极不讲究的补丁。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着背,仿佛常年伏案劳作留下的习惯。头发灰白而乱糟糟,像是被强风吹过或者被他自己烦躁地抓挠过无数次。脸上,一个巨大、笨重、几乎遮住上半张脸的深色焊接护目镜,挡住了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神,只留下一个略显干瘪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他的左手随意地插在工装裤鼓鼓囊囊的口袋里,右手则拎着一把造型极其古怪的“工具”。那像是一把被放大了数倍、结构异常复杂的焊枪,枪身由暗沉的未知金属打造,缠绕着粗大的、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电弧的管线,枪口并非喷火头,而是一个不断旋转收缩、散发着空间扭曲波纹的微型力场发生器。枪身上布满了各种粗糙的手工改装痕迹和不明用途的仪表盘,滋滋作响的电弧在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间跳跃,却伤不到他分毫。
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刚从某个震耳欲聋、火花四溅的巨型车间里钻出来,带着一身疲惫和机油味,准备找个角落抽根烟歇口气的老工人。与这剑拔弩张、威压临头的环境,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甚至有些落魄的身影,甫一出现,整个混乱之城上空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陡然一滞!
并非消失,也并非被驱散。更像是……被“接纳”了。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一块石头投入泥潭。那足以碾碎钢铁、压垮强者的界域威能,落在这个佝偻着背、拎着焊枪的老工人身上,仿佛失去了目标,又或者被某种无形的、包容一切的“场”所缓冲、中和。他脚下的信号塔依旧在重压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但他本人,却像一颗扎根在狂涛中的礁石,纹丝不动。焊枪枪口那幽蓝色的电弧,依旧稳定地跳跃着,发出滋滋的轻响,成了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活跃的声音。
镇宇那巨大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第一次真正聚焦在这个渺小的人类身影上。它庞大身躯周围流淌的星尘光带,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程墨站在镇宇的头顶,玄衣在无声的气流中微微拂动。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平静地落在了信号塔顶端的那个身影上。没有审视,没有试探,更没有敌意,就像看着一个……久违的、有些陌生的故人。
织命站在程墨稍后一点的位置,银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她那双仿佛倒映着命运长河的眼眸微微眯起,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身前虚握,几缕无形的银丝在她指间若隐若现,似乎在捕捉着下方那个老工人身上散发出的、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坚韧的“存在”轨迹。
烛龙则有些躁动,龙炎在他周身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数尺高,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那个拎着焊枪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惕和不解的咕噜声。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威胁?不,不是直接的杀意,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难以理解的厚重感,如同面对一座沉默的活火山。望舒周身萦绕的月华清辉微微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句芒脚下的虚空,悄然生长出几片翠绿的光叶,又瞬间消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混乱之城无数道目光,都聚焦在这无声的对峙上。那些刚刚还在威压下苦苦支撑的势力首领们,此刻更是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们看着塔顶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混乱之城名义上的城主,那个永远泡在“垃圾场”深处捣鼓破烂、几乎从不露面管事、被许多人私下嘲笑为“废物老工匠”的家伙——此刻竟然能在那头恐怖巨兽的威压下安然站立?!
信号塔顶,量子铁匠(混乱之城的城主)依旧佝偻着背,拎着他那把滋滋作响的焊枪。巨大的护目镜遮挡了一切表情。他似乎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看着天空的巨兽和巨兽头顶的人影,像是在看一件……需要维修的复杂机器?又或者,仅仅是在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没有言语,没有能量碰撞的轰鸣,没有气势的比拼。只有沉默,沉重得如同铅块的沉默,在巨鲲与老工人之间弥漫。
这沉默持续了大约十息。
对混乱之城下方仰望的众生而言,却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终于,程墨收回了目光。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那穿透性的凝视和对峙从未发生。他微微侧首,嘴唇轻启,平静无波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镇宇,走吧。”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下方每一个强者的耳中。
“呜——”
镇宇发出一声低沉而顺从的鲸鸣,那笼罩全城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压在所有人身上的无形大山消失了,无数人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瘫软在地。
巨鲲庞大的身躯轻轻摆动,搅动着高空的流云,缓缓调转了方向。覆盖着星纹的鳞片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它不再停留,开始向着信仰国度那幽暗深邃的方向,平稳地游弋而去。速度并不快,仿佛在给下方的城市一个喘息和目送的机会。
直到这时,烛龙才按捺不住,一步跨到程墨身边,龙炎随着他激动的情绪剧烈翻腾,他指着下方那个在视野中迅速变小、依旧拎着焊枪站在塔顶的佝偻身影,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主人!那老家伙……,我们……”
程墨的目光投向远方,投向那万物母巢盘踞的、越来越清晰的幽暗核心。他打断了烛龙焦躁的疑问,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了然:
“烛龙,不必在意。”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那只是一个厌倦了战争,期望和平的老头而已。”
烛龙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织命轻轻一个眼神制止了。织命望着下方混乱之城那混乱而顽强的轮廓,又看向塔顶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小黑点,银色的眼眸中流转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最终归于平静。她似乎明白了程墨话语中那份沉重的含义。
望舒清冷的眸光扫过混乱之城,又望向远方的黑暗,身周的空间涟漪微微荡漾,不知在思索什么。句芒则轻轻叹了口气,指尖萦绕的生机绿意似乎也黯淡了一瞬,带着对和平的惋惜。
镇宇的速度开始加快,幽蓝的光带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轨迹。混乱之城那扭曲、混乱、却又在某种奇特力量下维持着脆弱平衡的巨大阴影,被迅速抛在身后,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在翻涌的云海之下。
信号塔顶端,量子铁匠依旧站在那里,拎着他那把电弧跳跃的焊枪。深色的护目镜反射着天空残留的幽蓝光痕,看不清任何情绪。直到那背负着永恒界域的巨鲲彻底消失在远方的天际,他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突兀,身影在信号塔顶端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混乱之城无数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生灵,以及一个关于塔顶神秘老工匠和那惊鸿一瞥的界域巨兽的传说,在这座混乱之都的底层暗流中,悄然滋生、发酵。
而在镇宇前行的方向,那幽暗的核心深处,骸骨与暗质王座之上。
万物母巢那笼罩在光晕下的玄色唇角,似乎又向上弯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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