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站在街角,手里的名单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他刚把纸收进内袋,眼角余光就扫到巷口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那人穿着灰布长衫,背对着他蹲在墙根下,像是在捡什么东西。
萧砚没动。
上一秒他还和裴渊说完话,下一秒这人就出现在这里。太巧了。
他慢慢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摸到腰侧的枪柄。枪是陈伯前天塞给他的,说防身用。他一直没开过火。
灰衣人站起来了。
他转过身,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右眼几乎睁不开。左手垂着,袖口磨得发白。
“你就是萧家少爷?”声音沙哑。
“你是谁?”
“刘婆子让我来的。”他往前走了一步,“她说你会去柳条巷,让我等你。”
萧砚盯着他:“她没提过你。”
“她不敢提。”灰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是老赵的儿子。那个戍边营的医官,五年前被人杀了。”
萧砚脑子里一紧。
老赵……甲胄上的笔迹。
“你有什么证明?”
灰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扔了过来。萧砚接住,上面刻着“戊申戍边营·医务组”。
和甲胄上的编号对得上。
“我爹死前把东西分了三份。”他说,“一份给了刘婆子,一份给了林秀兰,最后一份在我手里。但我一直没敢拿出来,直到昨晚有人烧了我家。”
“谁烧的?”
“不知道。”他摇头,“穿军装的人,但不是正规部队。他们翻东西,找的是一个木盒。我没让他们找到。”
“盒子在哪?”
“在我身上。”他拍了拍胸口,“但我不确定该不该给你。”
萧砚冷笑:“你觉得你现在能保住它?”
灰衣人没说话。
两人对峙了几秒,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拐过街角,速度不慢。
萧砚眯起眼。
车窗贴了膜,看不见里面。但它开得太直,像是冲着这边来的。
他抬手示意灰衣人后退。
车速没减。
“躲开!”萧砚猛地扑过去,把人撞向旁边堆货的木箱。
轮胎擦地的声音刺耳响起。
砰!
枪响了。
子弹打在木箱上,碎屑飞溅。第二枪紧跟着射来,打中灰衣人的左肩。他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萧砚拔出手枪,趴在地上瞄准。
第三枪从车里射出,打偏了。
他扣动扳机,连开两枪。第一发打中车头,第二发击碎前灯。车子猛打方向,撞上对面电线杆,停住了。
“别死。”他对灰衣人说了一句,起身朝轿车逼近。
驾驶座没人。
后排车门打开一条缝。
他靠近时,忽然听到金属碰撞声。
是弹壳落地的声音。
他立刻蹲下,同时听见第四声枪响。
子弹擦过他手臂,火辣辣地疼。
车内传来脚步声,一个人走了下来。
穿着军装,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萧砚举枪对准他:“站住。”
那人没停。
走得越来越近。
五米、三米、一米。
他抬起手,摘下帽子。
是谢云启。
萧砚手指僵在扳机上。
不可能。简凝说他死了。医院没有抢救记录,人被调包了。可眼前这个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呼吸平稳,眼神阴沉。
“你很意外?”谢云启开口,声音和以前一样轻,“你以为我真会死在那种地方?”
萧砚没回答。
他记得自己接过电话,简凝说谢云启死了。然后他去了柳条巷,见了刘婆子,又见了裴渊。
但现在想来——
那通电话,来得太快了。
简凝怎么会刚好知道医院的情况?她不是应该在谢家办公室吗?
他脑子转得极快。
有人想让他相信谢云启死了。好让他放松警惕,走进某个局。
而这个灰衣人,就是诱饵。
“你把我当傻子?”萧砚终于开口。
“我一直觉得你聪明。”谢云启往前一步,“但你有个毛病——太信别人说的话。尤其是女人。”
萧砚握紧枪。
“简凝呢?”
“她在安全的地方。”谢云启笑了笑,“比你想象的要近得多。”
萧砚突然想起什么。
那份名单。背面写着三个名字。刘婆子、林秀兰、老赵。
老赵已故。
可眼前这个灰衣人,说是老赵的儿子。
他猛地回头。
地上的人已经不在原地。
刚才他被谢云启吸引注意力,忘了那边。
现在木箱后面空了,只有血滴在地上,连成一条线,往巷子深处延伸。
萧砚咬牙。
他不能追,也不能留。
谢云启既然出现,说明整个区域都在监视中。
他必须换地方。
“你在找真相?”谢云启站在车旁,语气像在聊天,“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比如,为什么你爹当年非要把你许给简凝。”
萧砚没看他。
“因为沈家掌握着一份名单。和你现在手里的那份一样。但他们只有一半。另一半,在萧家老宅的地窖里。”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去过。”谢云启戴上手套,“十年前我就挖过一次。可惜只拿到半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字——‘庚午’。”
萧砚记起来了。
庚午年,是他出生那年。
也是萧家开始衰败的起点。
“你还想知道什么?”谢云启问。
“不想知道。”萧砚后退一步,“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哪件?”
“你是不是真的活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枪就射。
谢云启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子弹打在他脚边,激起一片尘土。
他脸色变了。
“你变了。”他说,“以前你不会先动手。”
“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信任错人。”萧砚转身就跑。
他沿着小巷往西,脚步不停。身后没有追兵,但他不敢放慢。
十分钟后来到一家药铺门口。这是陈伯安排的临时落脚点,门面小,后门通三条巷子。
他推门进去。
柜台没人。
屋里有股中药味,混合着血腥气。
他顺着味道往里走,看见地上有拖拽痕迹。
一直通向后屋。
门虚掩着。
他推开门。
灰衣人躺在地上,胸口全是血。手里还抓着那个木盒。
盒子开了。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最上面那张写着:《戍边营人员亲属登记册》。
萧砚蹲下,伸手探他鼻息。
还有气。
“撑住。”他说,“我叫大夫。”
灰衣人忽然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听我说……”他喘着气,“我爹留下的不只是名单。还有一个名字。那个下令调包婴儿的人,代号‘龙尾’。”
“谁是龙尾?”
“我不知道……但我见过他一次。在戍边营旧址,他和沈夫人一起离开。时间是……戊申年七月初十。”
萧砚脑子里一震。
七月初九调包,七月初十见面。
他们是同谋。
“还有……”灰衣人喉咙里发出咯咯声,“谢云启不是主谋。他只是执行者。真正下令杀你们全家的,是……”
话没说完,手一松,头歪向一边。
萧砚试了试脉搏。
没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登记册。
外面天已经亮透了。
阳光照进来,落在木盒边缘。
他忽然发现盒子底部有层夹板。掀开后,里面藏着一枚钥匙。
铜的,样式老旧。
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
【北平西城区,仁济诊所,二楼档案柜,编号307。】
字迹工整。
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
他把钥匙攥进掌心。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他迅速把东西收好,翻窗出去。
刚跳下后院墙,就听见药铺里传来翻找声。
有人在喊:“看看有没有血迹!一定在这附近!”
萧砚贴着墙根走,绕到另一条巷子。
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清点这些东西。
但他也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信任何突如其来的“线索”。
每一个送上门的真相,都可能是陷阱。
他摸了摸受伤的手臂。
血已经浸透袖子。
但他没停下。
穿过两条街后,他在一家早点摊前停下。
买了碗豆浆,趁老板不注意,把登记册塞进托盘底下。
然后继续走。
走到第三个路口,他拐进一家当铺。
柜台后的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
“修表?”老头问。
“换衣服。”萧砚说。
老头点点头,从后面拿出一套灰色长衫。
“陈伯交代的。”他说,“你穿这个,没人认得出。”
萧砚接过衣服,走进里间。
脱下染血的外衣时,他看见左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红。
他知道这伤不能拖。
但他更知道,现在去医院,等于自投罗网。
他换好衣服出来,把旧衣交给老头。
“烧了。”他说。
老头没问为什么。
萧砚走出当铺,抬头看了眼天空。
云层压得很低。
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那枚钥匙。
北平,仁济诊所。
林秀兰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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