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送完鸡汤回到桃源村，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湖面，那圈微澜久久未能平息。
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胡乱猜忌的人。万大春对她的好，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可那个叫林晓婉的小护士，年轻、活泼，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热情，以及那句句不离“万医生”的亲昵劲儿，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相信万大春，但她不信那个小护士没有别的心思。同为女子，那种眼神里的光，她看得懂。
接下来的日子，柳絮去县里给万大春送东西的次数，明显勤快了起来。
有时是几件换洗的干净衣服，有时是家里新做的点心，有时甚至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算着他快下班了，便坐上村里的顺风车过去，等他一起回家。
而且，她开始格外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不再是随便套件旧棉袄就出门，而是会换上颜色更鲜亮些的衣裳，围上那条万大春从县里给她买的、带着流苏的红色羊毛围巾，头发也仔细地梳成时兴的样式，脸上薄薄施一层粉，让自己看起来气色更好，更显温婉秀丽。
她每次去，依旧提着东西，落落大方地走进诊室。
“大春，娘让你带的酱菜。”
“大春，这是狗蛋他们从山上摘的野柿子，甜得很，你尝尝。”
“大春，我看这天要变，给你送了件厚外套来。”
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只在门口停留，而是会自然地走进诊室，将东西放在万大春的桌上，偶尔还会顺手帮他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桌面，动作轻柔，带着女主人才有的熟稔和体贴。
和林晓婉打招呼时，她也更加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既亲切又保持着一丝距离的微笑：“林护士，又在忙啊，辛苦你了。”
她不再被动地接受林晓婉那声“师娘”，而是以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姿态，坐实了这个身份。她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万大春起初并没察觉什么异样，只觉得媳妇儿越来越体贴，心里美滋滋的。他还跟柳絮夸赞：“小林护士说你上次送的点心好吃，夸你手巧呢。”
柳絮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而林晓婉那边，感受就复杂多了。
每次柳絮一来，她就感觉自己和万医生之间那种“并肩工作”的亲近氛围，瞬间就被打破了。柳絮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温柔地看着万大春，偶尔帮他整理一下衣领，或者递上一杯水，那种自然的亲密和默契，就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
柳絮越是温婉大方，越是显得她之前那些刻意接近的举动，有些幼稚和可笑。她试图用更热情的态度、更勤快的工作来吸引万大春的注意，却发现万大春的视线，总是更多地停留在柳絮身上。
那种眼神，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带着欣赏、爱恋和归属感。
一次，柳絮来送东西，正赶上万大春在给一个病情复杂的病人会诊，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柳絮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就安静地坐在诊室角落的椅子上，拿出随身带的针线，低头缝补起万大春一件磨破了袖口的工作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针线在她手中灵巧地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画面，宁静而美好，仿佛她本就该在那里，是这间诊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晓婉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自己身上崭新的护士服，和手里冰冷的医疗器械，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自惭形秽。她那些小聪明和热情，在柳絮这种沉静如水的温柔和实实在在的付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趁着柳絮在的时候就刻意凑到万大春身边问东问西。她变得沉默了些，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会偷偷看着万大春和柳絮之间那种自然流露的温情，心里酸涩难言。
这场发生在两个女人之间、围绕着一个男人的、无声的较量，柳絮甚至没有主动出击，仅仅是通过一次次的出现，通过她自身散发出的那种安定、温柔的力量，就已经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万大春这个当事人，却依旧有些后知后觉。他只是觉得，最近柳絮来医院的次数多了，小林护士好像也没以前那么活泼爱说话了。他偶尔还会关切地问林晓婉一句：“小林护士，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看你没什么精神。”
林晓婉只能勉强笑笑，摇摇头：“没有，万医生，我挺好的。”
她能说什么呢？难道说，是因为看到您和师娘感情太好，我心里难受吗？
这场暗中的小较量，胜负已分。柳絮用她的温柔和智慧，不动声色地扞卫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而林晓婉，则在这次无声的交锋中，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有些界限，是她永远无法，也不应该跨越的。那份朦胧的好感，或许终究只能停留在崇拜的层面，无法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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