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这事,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柳絮心里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深得多。
要是搁在以前,刚结婚那会儿,或者哪怕就是苏媚第一次来村里搅风搅雨那阵子,柳絮估计早就慌了神,要么是跟万大春生闷气,掉眼泪,要么就是提心吊胆,反复盘问,生怕自己男人被那狐狸精勾了魂去。
可这次,从万大春坦白,到他承诺,柳絮虽然心里也揪着,也泛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下来的思量。
夜里,哄睡了孩子,她躺在万大春身边,听着他因为疲惫而发出的轻微鼾声,自己却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房梁,久久没有睡意。
她想起万大春这次从省城回来,跟她细细描述省城的见闻——那高耸入云的大楼,那川流不息的车海,那衣着光鲜、行色匆匆的人群,还有那些酒桌上虚与委蛇的应酬……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桃源村的世界,繁华,却也复杂,甚至有些……冰冷。
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男人,不再仅仅是桃源村里那个背着药箱、给乡亲们看病的“大春”了。他扛着“桃源仙草”的牌子,带着全村人的希望,一脚踏进了那个她无法想象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有些是阻力,有些是阻碍,而像苏媚这样的,恐怕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吃醋、闹脾气、拖后腿,除了让在外奔波的男人更加心烦意乱,还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要把他拴在自己裤腰带上,一辈子困在这山村里吗?柳絮知道,那不可能,也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出息,能闯出一片天。
“我得立起来。”黑暗中,柳絮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光指望着男人时时刻刻把自己捧在手心,护在身后。他在前头冲锋陷阵,自己就得把后院守得稳稳当当,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这“守”,不光是打理好家务,照顾好孩子,更要紧的是心里头这根“定海神针”不能歪。得信他,也得让自己配得上他的这份信任。
想到这儿,她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丈夫熟睡中依旧带着一丝倦意的脸庞,心里那点因为“苏媚”而起的疙瘩,忽然就松动了些。
是啊,大春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他要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当初就不会拼了命进山给自己找药,也不会在苏媚第一次勾搭他的时候,就那样硬邦邦地把人撵走。这次要不是被逼得实在没了办法,他绝不会去开那个口。
他跟自己坦白,是尊重,是信任。自己要是还揪着不放,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不懂事了。
第二天,柳絮起来得比平时更早,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给万大春准备的早饭也格外丰盛。等他起床,看到他眼底的乌青,什么也没多问,只是把温热的粥和烙得金黄的饼推到他面前,柔声道:“多吃点,今天事儿肯定也不少。”
万大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感觉妻子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眼神更沉静了?语气更平和了?
吃过早饭,万大春要去医疗站,临走前,他看着柳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絮儿,省城那边……我过几天可能还得去一趟,看看复工的情况。”
他这话带着点试探,生怕又勾起她的不安。
柳絮正拿着抹布擦桌子,闻言动作都没停,只是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很自然,没有一丝勉强:“去吧,正事要紧。家里你放心。”
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般,加了一句:“要是……要是真赶上那顿饭,你也别太有压力。该咋样就咋样,把人情还了就行。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万大春心里猛地一热,像是三伏天喝下了一碗凉白开,说不出的熨帖和感动。他知道,妻子这是真的把这事想通了,不是在跟他赌气或者说反话。
她成长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呵护、容易不安的小女人,而是在努力成为一个能理解他、支持他,与他并肩而立的伴侣。
“哎!”万大春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彻底顺畅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我知道!我一定尽快回来!”
看着丈夫脚步轻快离开的背影,柳絮继续擦着桌子,嘴角带着浅浅的、释然的笑容。
酸吗?还是有点的。哪个女人听说自己男人要跟一个明显对他有企图的女人单独吃饭,心里能完全舒坦?
但她现在更清楚,比起那点酸意,更重要的是这个家的安稳,是丈夫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打拼。自己把家里守好了,把心放稳了,男人在外面,腰杆才能挺得更直。
这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风浪说不定更多。她不能每次都只会哭哭啼啼。这次苏媚的事,像是一道坎,她迈过去了,心里头好像也跟着敞亮了不少,更有底气了。
她走到摇车边,看着儿子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宝宝,咱们一起,给你爹当好这个‘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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