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褪去了残冬的凛冽,卷着新草芽的清香漫过连绵毡帐。卫慕烈立在坡上,弓弦震颤间箭镞破风,正中十丈外靶心红心——箭羽震颤的嗡鸣里,他能清晰感知到血脉中奔涌的力量,昔日剑伤处早已愈合,甚至比负伤前更觉筋骨遒劲。他不知晓冰蚕蛊在体内悄然重塑体魄的秘密,只当是神医妙手回春的功效,却没注意到远处毡帐下,父亲卫慕力与银发神医交换的那抹复杂眼神。
“阿烈哥哥!”慧月的声音追着风扑来,裙摆扫过沾着晨露的草甸,发间狼牙坠子撞出细碎银响,“大首领在演武场等你呢,说要让你瞧瞧新驯的青骓马。”她仰着脸,天光落进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少年挺拔的身影,还有藏不住的雀跃。自他归营,这姑娘便像拴在他弓弦上的铃,从擦箭到备马,寸步不离地跟着,连他拉弓时都要掰着手指算箭矢轨迹。
卫慕烈收弓转身,替她拂去鬓角沾着的蒲公英絮:“又去南边草甸子追蝴蝶了?”他语气带着惯常的温煦,没看见少女耳根瞬间泛起的红晕。慧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锦囊,那里装着她偷偷藏起的、他旧箭囊上掉落的鹰羽——她知道他腰间那块刻着“沫”字的玉佩,知道那个叫叶沫儿的江南女子被萧景钰带走的事,可漠北的风这么烈,隔着千山万水,再深的念想也该吹散了吧。
演武场方向传来马嘶声,卫慕力拄着玄铁马鞭立在点将台上,身后是列阵待发的骑兵。数月休养,营地添了不少新面孔,膘肥体壮的战马踏得地面微颤,明光铠在春阳下映出冷冽的光。“伤好了,便该摸摸缰绳了。”卫慕力将手中马鞭递给儿子,鞭柄上雕刻的狼头图腾磨得发亮,“从今日起,左路军的夜巡由你带。”
卫慕烈接过马鞭时,触到父亲掌心的厚茧,忽然明白这并非寻常训诫。远处神医捻着银须望着天际,冰蚕蛊以血饲力的秘密如同草原下蛰伏的冻土,而他腰间的玉佩随着跨上青骓的动作轻晃,“沫”字在阳光下模糊成一道淡影。慧月牵着备用的箭囊追上来,仰起脸时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阿烈哥哥,今晚我给你烤黄羊腿,庆祝你带骑兵!”
风掠过演武场的旌旗,猎猎作响。卫慕烈策马向前时,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甲叶摩擦声,忽然觉得这漠北的风,似乎比往日更沉了些——沉得像父亲未说出口的期许,像神医袖中藏着的药瓶,也像慧月指尖抚过玉佩时,那声被风揉碎的轻叹。
宁王府的铜漏在深宵里滴碎辰光,萧景钰将漠北军报揉成纸团时,指节碾过密函上“卫慕烈接掌左路军”的朱砂字迹。案头地图上,漠北疆域与南朝边境的朱线如对峙的刀刃,而他袖中那方丝帕还留着叶沫儿指尖的温度。
“殿下,徐相国求见。”内侍话音未落,紫檀木屏风后已传来朝靴叩地的声响。徐蕙兰的父亲,那位权倾朝野的老臣,目光扫过御案上未封的奏折,眉峰在烛火下蹙成冷峭的弧:“御史台今早递了折子,言及玉美人……”他刻意顿了顿,锦袍上的云纹泛着冰裂般的光,“原是府中猫奴,恐难正储君视听。何况王妃染恙已久,中宫印玺虚悬,于国本有碍。”
窗外的海棠落了半地,萧景钰忽然想起初见叶沫儿的模样——她抬起头看他,眼里盛着江南未凋的春水。那时她是连名字都不起眼的猫奴,如今她腹中怀着他的骨肉,却因出身被冠上“猫奴误国”的罪名。而正妻徐蕙兰,那位徐相国精心雕琢的棋子,此刻正称病独居宫中,任由朝臣的矛头刺向绛紫轩。
“传本王旨意。”萧景钰忽然起身,取下墙上悬挂的玄铁箭簇,箭簇在掌心映出冷光,恍若当年漠北战场上擦过他咽喉的刀锋。“绛紫轩增设十二名羽林卫,未经本王允,任何人不得擅入。”他想起叶沫儿被女官训斥时,攥紧帕子却不肯落泪的模样,指节捏得箭簇微微发颤,“再拟诏:玉美人叶氏,晋封玉昭仪,赐居揽月阁。”
徐相国的胡须骤然颤了颤,像被寒风吹动的枯草。从猫奴到昭仪,这破格的升迁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所有支持王妃的世家脸上。老臣深深一揖,却在抬眼时瞥见萧景钰腰间那枚奚族狼图腾玉佩——当年叶沫儿从卫慕烈身上拽下的信物,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在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萧景钰的声音沉得像殿角的铜钟,“世子生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姓萧,是本王的骨血。”他抬眼望向北方,漠北的风似乎已穿透窗棂,带来隐隐的铁蹄声。
徐蕙兰隔着纱幔望着揽月阁新悬的宫灯,手中的紫檀佛珠突然断裂,颗颗圆润的珠子滚落在地,撞出清冷的声响。她望着散成一地的珠串,嘴角勾起一抹冰寒的笑——父亲布下的局才刚刚开始,一个从尘埃里爬起来的猫奴,也想母凭子贵?这宁国的天下,从来都是世家大族的棋盘,而她徐蕙兰,才是执子的人。
夜风卷着海棠花瓣掠过玉阶,将揽月阁的烛火映得明明灭灭。萧景钰走向内殿时,听见远处传来羽林卫换岗的甲叶声,忽然想起叶沫儿说过,江南的春夜该是“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可如今这宫墙之内,柔情早已碾碎在权斗的齿轮里,唯有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用这昭仪的封号,用漠北边境的刀光剑影,为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筑起一道名为“萧”姓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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