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江月的话后,沈梦雨倚在马车微凉的厢壁上,良久没有动弹。窗外掠过的树影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痕迹,一如她此刻的心境。那个念头如同生了根般盘踞不去:
“真真是烦人……那江都王府,是去不得了。”
可她终究未发一语。
江都王妃的身份,于她而言早已不是尊荣,而是蚀骨的枷锁。她记得初嫁时的忐忑与希冀,记得萧景琰曾执起她的手走过九重宫阙,记得红烛高烧下他眉宇间的温柔。她承认,即便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对那个男人——权倾朝野的江都王萧景琰,她心底仍存着一段无法连根拔起的柔情。
然而深宫数年,雕梁画栋困不住她向往天地的心。同外面世界的风雨自由相比,王府里锦绣堆砌的方寸之地,只会令人窒息。她触摸过宫墙外带着青草气息的风,听过市井巷陌毫无拘束的笑语,那些记忆如同细小的火种,在她心里灼灼燃烧,再也无法熄灭。
眼下,她最迫切的是要摆脱纠缠不休的两股力量。一股来自安阳王萧景瑜—他派出的死士仍如跗骨之蛆,对她穷追不舍,誓要将她这“逃脱的筹码”重新擒回。另一股,则来自她名义上的夫君萧景琰。江都方面派出的亲卫,由沉稳可靠的江月率领,名为护送,实为“接回”,她一旦回去,恐怕再无挣脱之日。
她原本的计划是与曹元澈一起远走高飞。可如今,他为了护她,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地躺在她身边,呼吸微弱,生死难料。每一次马车的颠簸都让她的心揪紧一分。
待江月禀报完情况,下了马车去安排夜间值守后,逼仄的车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梦雨小心翼翼地避开曹元澈的伤处,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那令人心慌的寒意。窗外是荒郊野岭的寂静,偶尔传来几声归巢的鸟鸣,更衬得车内气氛凝滞。她该怎么办?前有围堵,后有追兵,身旁是奄奄一息的牵挂。
指尖传来曹元澈脉搏微弱的跳动,每一次起伏都敲打在她的心上。她不能把他交给江都的人,萧景琰绝不会容他。而安阳王的人若至,他们两人必无生机。
再过几天,这辆马车就将抵达两国边界。一旦越界,便是江都势力范围,守军相接,她便是插翅也难飞的江都王妃,所有的挣扎与梦想都将彻底化为泡影。时间,像沙漏里的沙,无情地流逝。
夜幕如期降临,车队如过去几日一样,寻了一处背靠山壁、颇为隐蔽的林地落脚。连日逃亡,风餐露宿,人马皆疲。护卫们强打精神,轮流值守,动作间难免带出沉重与僵滞。江月指挥若定,安排岗哨,检查马匹,眉眼间却也掩不住深深的倦色。
沈梦雨坐在车内,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火堆噼啪作响,夹杂着士兵们压低的交谈声和鼾声。她毫无睡意,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极致的警惕中。夜风穿过林隙,带来远方的气息。就在这万籁似乎即将沉寂下去的时分——
异变陡生!
几声极轻微的、几乎融入风中的嗤响过后,便是外围守卫短促的闷哼!紧接着,兵刃出鞘的锐利摩擦声骤然划破夜空!
“敌袭!保护王妃!”江月的厉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引爆了死寂!
厮杀声、金铁交鸣声、怒吼与惨叫声顷刻间撕裂了荒野的宁静!
马车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撞上。沈梦雨猛地稳住身形,一手护住曹元澈,另一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藏于袖中的短刃。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耳中奔流,她却奇异地感到一种冰冷的清醒。
车外,战况极其激烈。安阳王的死士皆是百里挑一、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出手狠辣刁钻,直扑马车而来。江月率领的江都亲卫虽也精锐,但连日护持奔波,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以疲敝之师迎战养精蓄锐的杀手,顿时陷入苦战。刀光剑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闪烁不定,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死亡的火星。
混乱中,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交战的人群,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倏然贴近了沈梦雨的马车!车帘被一把泛着幽蓝光泽的匕首挑开半角,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锁定了车内的身影——
电光石火间,根本来不及思索!沈梦雨几乎是身体本能地反应,袖中短刃滑入掌心,体内一股灼热的气流自丹田汹涌而出,循着某种玄妙的轨迹贯注右臂,指尖疾点而出!
“噗——”
一声极轻微的闷响。那死士的动作骤然僵住,眼中的冰冷迅速化为惊愕与难以置信,喉间一点鲜红渗出,身体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沈梦雨收回手,指尖微颤,呼吸略促。她看着车外倒下的身影,心中涌起的不是后怕,而是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力量感。自从那晚在山洞中,因曹元澈重伤濒死而受巨大刺激,那些被遗忘的关于幼年时家中请来的异人教导她练气习武的记忆碎片汹涌回归后,她便察觉到身体里沉睡多年的内力正在迅速苏醒,并且一日强过一日,变得愈发精纯磅礴。
车外的厮杀仍在继续,每一声惨叫都让她心弦绷紧。她握紧短刃,守在曹元澈身边,如同守护最后领地的困兽,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或许是绝境中唯一照进来的一线微光。
江月捂着肩头汩汩流血的伤口,强撑着清点战场。安阳死士的尸体横陈四处,但己方亲卫也折损近半,余下不过六七人,个个挂彩。夜色浓重,血腥气弥漫,每一刻停留都危险万分。
“王妃,必须立刻离开!”他踉跄至马车旁,声音因急痛而沙哑,“方才厮杀动静太大,不出一个时辰,必有巡边兵士或更多追兵闻讯而来!”
沈梦雨掀帘望去,月光下江月脸色惨白,却目光灼灼。她心下一沉,但语调异常冷静:“你的伤……”
“无碍!”江月斩钉截铁,“往西北方向有一条驮道,虽崎岖但可通边境,能省两日路程!只是……”他看了眼昏迷的曹元澈和疲惫的部下,“路途颠簸,须得快马加鞭,怕是……”
“就走驮道。”沈梦雨毫不迟疑,“曹公子伤势虽重,但留在原地更是死路一条。速度优先,我们必须尽快出境。”她目光扫过众人,“江侍卫,你速去敷药包扎,其他人立即整顿车马,丢弃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水火干粮和伤药。半炷香后出发!”
她的决断让江月一怔,随即领命:“是!”
片刻后,马车已然奔在狭窄的驮道上。车辆颠簸得厉害,沈梦雨在车内竭力稳住曹元澈的身形,另一手紧抓窗棂。车外,仅存的亲卫策马护卫在侧,个个面色凝肃。
这一路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奔逃。沈梦雨的内力在危机压迫下竟似又精进一层,五感变得极为敏锐。数次,她提前察觉远处异动,指挥车队险险避开搜捕的骑兵。每当此时,江月看向她的眼神便多一分惊异与信服。
日夜兼程,人马皆疲。干粮很快见底,只能就着涧水硬咽下去;马匹跑死了两匹,只好合并乘车,继续前行。江月肩伤未愈,连日奔波下发起高热,却仍强自支撑。曹元澈一直未醒,气息微弱但总算平稳。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马车猛地一震,缓缓停下,他们已到达边境。
喜欢笨蛋美人俏王妃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笨蛋美人俏王妃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