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镇压如同寒冬骤临,江都城的街市被恐惧冻结,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在“杀无赦”的铡刀下戛然而止。然而,这死寂之下,暗流奔涌得愈发凶猛。
丞相府,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苏怀瑾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他对面坐着几位核心的苏党官员,个个面色惶然。
“好狠的手段!竟直接挥起屠刀!”一名官员颤声道,“相爷,我们派出去散播消息的人,折了好几个!如今市井之人闻‘王妃’色变,再无人敢议论半句!”
苏怀瑾冷笑一声,指尖捻着一份抄录的王妃谕令:“以杀止谤,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是自绝于民心。她沈梦雨以为血能洗清污名?笑话!那只会让恐惧扎根,让怨恨在暗地里滋生蔓延!她这是亲手将‘暴戾寡恩’的罪名送到了我们手上!”
他眼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她不是要查吗?不是要杀吗?那我们便给她送些‘该杀’的人去!”
次日,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几名地痞无赖突然在酒肆中“酒后失言”,大声议论王妃与安阳王“风流细节”,言辞比之前更加不堪入耳,旋即被巡逻的禁军“恰好”抓获,当场格杀。
又过一日,一个曾在萧景瑜母家曹府当过差的旧仆“突然”出现在江都,逢人便哭诉自己因“知晓太多”而被追捕,求人收留,很快便被王府侍卫带走,下落不明。
这些人的出现和死亡如此“恰到好处”,仿佛刻意演给全城看的一出戏,反复强化着王妃“杀人灭口”的残暴形象。恐惧依旧在蔓延,但恐惧的对象,悄然从“流言”本身转向了下达格杀令的王妃。百姓敢怒不敢言,那“杀无赦”的三字,仿佛带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瑞玉轩内。
苏容真最初的惊慌过后,却是扭曲的快意。她对着铜镜,抚着自己娇艳的脸庞,对霜月低笑:“杀吧,杀得越多越好!让她沈梦雨的名字和‘暴戾’、‘毒妇’绑在一起!王爷如今病着,或许能容她一时,但等王爷龙体康健,看到一个双手沾满子民鲜血、惹得天怒人怨的王妃,还会不会那般维护她?这江都后宫,终究容不下一个失了民心的正妃!”
她甚至暗中命人将一些银钱悄悄送到那些被格杀者的家中,煽动其家人的怨恨,并“无意中”透露,这一切皆是因王妃不容人言所致。
王府,明正院。
沈梦雨凭栏而立,听着紫烟禀报近日发生的“巧合”与市井间悄然转变的舆论风向。
“娘娘,苏怀瑾这是用他党羽的命,来给您砌一座‘暴戾’的碑啊!”紫烟语气焦急。
沈梦雨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的寒意更重:“意料之中。若他只挨打不还手,反倒奇怪了。”她转过身,裙摆划出冷硬的弧度,“他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可笑。”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长窗,在偏殿的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梦雨端坐于案前,指尖掠过一册刚送来的账本,神态专注沉静。
紫烟悄步而入,手中捧着的却不是寻常的茶点,而是一卷看似普通的书轴,只是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步履也比平日沉重了几分。
“娘娘,”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与担忧,“这是方才…有人混在例行公文里送来的。”
沈梦雨并未立刻抬头,直至将手头那一页账目核完,朱笔在指尖轻轻一顿,这才将目光转向那卷书轴。她伸手接过,徐徐展开。
并非账册,也非公文。上面竟是几幅笔触淫靡的春宫图,画中女子容貌与她有七八分相似,姿态不堪入目。旁边还附了几首言辞轻佻艳俗的诗词,极尽影射之能事。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紫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然而,预想中的震怒或羞愤并未出现。沈梦雨的目光在那污秽的画稿上停留了不过一息,便平静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什么无关紧要的俗物。她甚至用指尖轻轻拂过纸张边缘,感受了一下纸质。
“用的是上好的‘雪浪笺’,江南一带的货色,价格不菲。”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一幅寻常字画,“画工也尚可,非街头匠人所为,是下了本钱的。”
她将书轴随意卷起,丢在一旁,仿佛那只是沾染了尘埃的垃圾,丝毫不值得她倾注更多情绪。
“娘娘!”紫烟忍不住急道,“这定然是那边的手笔!如此污蔑,您…”
“跳梁小丑,黔驴技穷罢了。”沈梦雨打断她,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以为用这等下作手段,便能乱我心绪?让我羞愤难当?甚至跑去向王爷哭诉,落个不稳重、不堪大任的印象?”
她抬起眼,眸光清冽沉静,深处却蕴含着经年风雨磨砺出的坚韧与通透:“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他们已无计可施,只能使出这等后院妇人争风吃醋般的拙劣伎俩。真正伤人的,从来不是淬了毒的暗箭,而是阳光下无可辩驳的刀锋。”
她顿了顿,语气转而沉稳:“苏怀瑾老谋深算,此举试探多于致命。他想看我慌乱,看我失态,看我如何应对。那我便让他看看。”
“紫烟,”她吩咐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此物原样封存,记录在案。增派‘影守’人手,严密监控丞相府及所有与苏家关联密切的书画坊、纸铺,尤其是往来江南的货商。我要知道这纸、这画,究竟是从哪条缝隙里钻进来的。”
“是!娘娘!”紫烟精神一振,立刻领命。
“另外,”沈梦雨补充道,目光扫向窗外明媚的春光,“王爷近日服药辛苦,让小厨房备些清淡可口的点心送去。告诉殿下,我处理完这些琐事便去陪他。”
自始至终,她的情绪未有半分波动。那恶毒的污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许惊动了水面的倒影,却丝毫未能扰乱潭底的沉静。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流言中伤的脆弱女子。如今的沈梦雨,深知权力斗争的残酷与肮脏,也更明白何为真正的力量与尊严。对手的每一次出手,无论是阴险的挑逗还是致命的杀招,于她而言,都不过是需要冷静拆解、并予以更强力回击的步骤而已。
她从容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摆,姿态优雅而沉稳。外面的风浪或许正在聚集,但她心如止水,步伐坚定。真正的较量还未开始,而她,已做好了全部准备。
沈梦雨将那份污秽不堪的书轴交由紫烟妥善处理后,并未立刻前往书房处理政务。她静立片刻,眼中方才面对阴谋时的冷冽锐光悄然褪去,转而覆上一层真切的忧色。她转身,裙裾轻摆,方向却不是议事的正殿,而是通往寝宫的回廊。
越近寝宫,空气中弥漫的药香便越发清晰。她放缓了脚步,示意廊下侍立的宫人不必通报,自己轻轻推开了殿门。
内室光线柔和,萧景琰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正闭目养神。他的面色仍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唇色也淡,唯有一双剑眉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仍不得安宁。案头放着一碗尚未动过的汤药,已然微凉。
沈梦雨的心微微揪紧。她悄声走近,先是探手用手背极轻地碰了碰药碗,感受到那已散尽的温热,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她并未立刻唤醒他,只是在一旁的绣墩上轻轻坐下,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略显清瘦的轮廓。这段时日,他体内的余毒虽清,但元气耗损极大,朝堂上的风波与暗处的冷箭,无一不在牵扯他的心神,延缓着康复的进程。
似是察觉到她的气息,萧景琰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她,他眸中下意识地泛起一丝柔和,随即又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掩盖。“朝事处理完了?”他的声音带着病后的低哑。
“不过些琐事,都已安排妥当。”沈梦雨避重就轻,起身坐到榻边,自然地执起他的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腕间。
“感觉如何?胸口可还闷得慌?”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带来一丝舒适的清醒。萧景琰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微微摇头:“无妨,老毛病了。倒是你,方才紫烟行色匆匆,可是又有什么事?”他虽在病中,洞察力却依旧敏锐。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弄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想扰人心神,已被我打发了。”沈梦雨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抽出手,转而端起那碗凉掉的药,“药凉了伤胃,我让人去温一温。”
她起身欲唤人,却被萧景琰拉住手腕。“不必麻烦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梦雨,辛苦你了。”
沈梦雨微微一怔,随即莞尔:“王爷说的哪里话。臣妾不辛苦,只盼着王爷能安心静养,早日康复。”她语气坚定,“外间一切有臣妾,王爷不必挂心。您的安康,才是江都最大的福气,也是……臣妾最大的心愿。”
她话语中的真挚与重量,让萧景琰心头一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稍稍收紧。他不再多问朝堂阴私,只是低声道:“好。听你的。”
沈梦雨这才露出些许安心的笑意,扬声唤人进来将药拿去温热。待宫人退下,她又从一旁的小暖笼里取出一碟刚刚蒸好、还冒着热气的茯苓糕,软糯清甜,最是适合病中调养脾胃。
“先用些点心垫一垫,稍后再服药便不会那么难受。”
她细心地将糕点递到他手边,又为他掖好滑落的被角,每一个动作都自然流畅,蕴含着无声的关切。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下令“杀无赦”的强势王妃,只是一个忧心夫君身体的普通妻子。
寝宫内一时静谧,只闻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所有的阴谋诡计、风雨欲来,都被暂时隔绝在这片弥漫着药香与温情的空间之外。
对她而言,万千权谋,无尽算计,终究抵不过他此刻能安稳服下一碗药,能睡得一夜好觉。
寝宫内温馨静谧的气氛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乳娘抱着裹在杏黄色锦缎里的琪宝,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王爷,王妃,小世子刚喂饱了奶,精神头足得很,吵着要来见父王和母妃呢。”乳娘恭敬地行礼,怀中的小家伙果然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粉嫩的小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胖乎乎的手脚还在不安分地动着。
一见到父母,琪宝的小脑袋立刻扭向他们,眼睛亮晶晶的,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纯净无邪的笑容,仿佛能将世间所有阴霾都驱散。
沈梦雨见状,脸上瞬间绽放出柔和的光彩,方才处理污蔑之物时的冷冽与朝堂上的威仪顷刻间融化得无影无踪。她立刻伸出手:“快抱过来给我瞧瞧。”
乳娘小心翼翼地将琪宝送入沈梦雨怀中。小家伙一贴近沈梦雨,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沈梦雨垂落的一缕发丝,嘴里“啊呜啊呜”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显得兴奋极了。
“哎哟,我们琪宝今日怎么这么高兴呀?”沈梦雨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琪宝饱满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不是知道父王今日气色好些了?”
萧景琰也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疲惫和朝堂的烦忧,目光紧紧追随着妻儿,苍白的脸上泛起真切的笑意。他努力撑着想坐直些,向琪宝伸出手指:“来,琪宝,到父王这里来。”
琪宝似乎听懂了,松开沈梦雨的发丝,转而被父亲修长的手指吸引,咿呀着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想去抓。
沈梦雨会意,抱着琪宝小心地靠近榻边,将他轻轻放在萧景琰身侧,并用柔软的引枕仔细围好,确保小家伙不会滚落。
琪宝一靠近父亲,更是兴奋,小手胡乱地挥舞着,一下抓住了萧景琰的衣襟,嘴里咿咿呀呀地说得更起劲了,还试图用那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的小腿蹬几下。
萧景琰被儿子这充满活力的模样逗得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引来几声轻咳,他却毫不在意,伸手用指腹极轻地刮过儿子娇嫩的脸颊:“好小子,力气见长。”
沈梦雨坐在榻边,含笑看着父子俩互动。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儿子那只正努力想抓住父亲手指的小胖手,柔声道:“琪宝乖,父王身子还没好利索,要轻轻的,知道吗?”
小家伙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望着父母,笑得更加开心,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沈梦雨忙拿出柔软的丝帕,细心替他擦拭。萧景琰也伸出手,用掌心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稀疏的胎发,眼中充满了为人父的慈爱与满足。
这一刻,什么苏怀瑾的阴谋,什么朝堂的争斗,什么流言蜚语,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温馨的寝宫之外。只剩下夫妻二人围绕着他们年幼的孩子,享受着这难得的天伦之乐。琪宝清脆的咿呀声和夫妻俩偶尔的低语轻笑,交织成一曲平凡却珍贵的家庭暖音。
乳娘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垂首而立,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看着榻上精神头十足的琪宝,再看看身旁虽然病容未褪却眼底含笑的夫君,沈梦雨心中那片最柔软的角落被深深触动。她所求的,不过就是守护住眼前这般的宁静与温暖。
这份守护,需要力量,也需要智慧,更需要……扫清一切企图破坏这份美好的障碍。她的目光在看向琪宝时柔情似水,但在垂下眼帘的瞬间,却闪过一丝更加坚定与冷冽的光芒。
为了守护这份笑容,她不惜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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