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营房确实比之前好了太多。
干燥,温暖,甚至有一丝属于拓跋翎月的淡淡馨香,那是她身上特有的,混合了奶味和风的味道。
霍天生没有沉浸在这短暂的安逸里,对他而言,这里不是安乐窝,而是视野更好的观察哨。
第二天一早,他就将一张写满了奇怪符号和名称的单子交给了拓跋翎月。
“这是筑坛和制备‘引龙香’所需的材料。”
他指着单子解释。
“九尺高台,需用‘阳木’搭建,最好是雷击过的枣木。方位要用罗盘校准,不能有分毫偏差。‘引龙香’的配料,艾草和松枝好找,但这‘黑鳞土’,只生于背阴潮湿的矿脉附近,需派人寻觅。”
拓跋翎月看着那些天书般的符号,一个头两个大,但她对霍天生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吩咐下去,整个鲜卑部落都为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求雨仪式而运转起来。
这正是霍天生想要的结果。
他借口“监工”,名正言顺地在营地里走动。
拓跋翎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既是监视,也像个好奇的学生。
“高台为何一定要建在这里?”
她看着几十名鲜卑壮汉在霍天生的指挥下,将一根根木桩打入地面。
“此地是营地的‘气眼’,背后是王帐,聚拢王气;前方开阔,能接纳北方来的‘玄武水气’。”
霍天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手指却不着痕迹地指向不远处一座守卫森严的巨大帐篷。
“但那个地方,金铁之气太重,会冲撞祭坛。仪式开始前,那里的兵器最好都用布盖起来。”
拓跋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头道:“那是部落的武库,我待会儿就去吩咐。”
霍天生心中一动,将武库的位置和周围至少两队巡逻卫兵的路线,牢牢刻在了脑子里。
他又以“校准方位,观测地脉”为由,让拓跋翎月陪着他,几乎走遍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公主你看,马厩那边,秽气太重,会污染祭品,所以祭品运送的路线,必须绕开那里。”
他一边说,一边记下了马厩的位置和养着多少战马。对于一个想逃跑的人来说,马匹是重中之重。
“东边的营门,守卫换岗的时间似乎是午时和子时,这两个时辰,‘阳气’和‘阴气’交替,守卫也最容易懈怠,对祭坛的守护要格外加强。”
他用玄学的说辞,包装着对守卫换岗时间的刺探。
拓跋翎月听得连连点头,觉得他考虑得无微不至,对他的信任又深了一层。
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个“神棍”已经将她引以为傲的王庭营地,在脑中绘制成了一幅精密的逃生地图。
到了第三天,“黑鳞土”依旧没有找到。
霍天生“忧心忡忡”地找到拓跋翎月。
“公主,‘黑鳞土’是‘聚气’的关键,若是找不到,之前的准备都将功亏一篑。”
“那怎么办?我已经派人找遍了附近的山头!”
拓跋翎月也急了。
“《丹经秘要》中提过,此物通灵,需有缘人方能得见。”
霍天生沉吟片刻。
“书中还画有几种伴生草药的图样。不如这样,我画出图样,请公主派一名熟悉地形的侍女,带我到营地外的山坡上碰碰运气。或许,我的‘术士’身份,能与它产生感应。”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种“为部落尽心尽力”的诚意。
拓跋翎月没有怀疑,立刻派了阿朵,那个被霍天生一眼看出隐疾的侍女,跟着他去营地外的山坡。
这正中霍天生下怀。
有了可汗之女的命令,营门口的守卫没有丝毫阻拦。
走出营地的那一刻,霍天生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他并没有真的去寻找什么“黑鳞土”,而是在阿朵的带领下,一边采集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草药,一边将营地外围的地形尽收眼底。
西边是一片缓坡,地势开阔,易于骑兵驰骋,但无处躲藏。
北边是一条干涸的河床,布满卵石,可以作为临时的藏身之所。
南边,则是一片小规模的白桦林。林子不密,但足以遮蔽身形。穿过林子,似乎还有起伏的山峦。
“阿朵姑娘,那片林子后面是什么?”
霍天生状似无意地问道。
“回神人。”
阿朵对他敬畏有加。
“穿过那片林子,就是狼山的山脚了。山路崎岖,很少有人进去。”
狼山。霍天生记下了这个名字。
就在他暗中规划路线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哟,这不是公主殿下新请来的南人‘神棍’么?怎么,不在帐篷里装神弄鬼,跑出来采野菜了?”
一个高大健硕的鲜卑青年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个满脸横肉的随从,蛮横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住!你这个靠着女人裤裆上位的南蛮子!”
青年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桀骜不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恶意。
他没有用马鞭,而是直接用沉重的马靴,极具侮辱性地踢了踢霍天生的膝盖弯。
“听说你就是那个把我们公主哄得团团转的‘神仙’?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倒更像个从南边妓馆里跑出来的娈童!怎么,伺候草原的女人,比伺候男人更带劲吗?”
随从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阿朵吓得脸色惨白,小声对霍天生说:“是……是呼延查王子,特勒的儿子。您……您别冲动!”
霍天生被迫退了半步,稳住身形。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阿朵能感觉到他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被激怒的野兽,在发动攻击前一刻的死寂。
“怎么,哑巴了?还是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
呼延查见他沉默,更是得意,竟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伸出粗糙的手,想去拍打他的脸。
“我告诉你,小白脸!我们鲜卑人信的是弯刀和力量,不是你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别以为有公主护着你,你就能……”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及霍天生脸颊的瞬间,霍天生动了!
他没有躲闪,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猛然向前踏了半步!
这一步,不仅让呼延查志在必得的一巴掌落空,更是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了极致。
紧接着,霍天生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如毒蛇出洞,五指并拢成爪,没有半分花哨,用尽全身的爆发力,狠狠地、自下而上地插向呼延查未经防备的软肋!
这一击,他用的不是什么精妙穴位,而是最原始、最致命的杀招!
“呃啊——!”
呼延查只觉得肋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钎捅了进去,整个人瞬间弓成了虾米,连惨叫都变了调。
他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吸不进半点空气。
“王子!”
随从们大惊失色,连忙拔刀围了上来。
“都别动!”
霍天生没有后退,反而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呼延查。
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地狱的呢喃。
“王子殿下,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别人指着我的鼻子,我能忍。但别人想动我的脸,我就想卸了他的胳膊。下次,我的手就不是插向你的肋骨,而是你的喉咙。”
他缓缓蹲下身,凑到呼延查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但知道你脾气不好,我还知道你睡觉也不安稳。三个月前,西边草场,你从背后一箭射死了你的百夫长阿木古郎,因为他分到的战利品比你多了一匹马。他死的时候,眼睛是不是一直瞪着你?你每晚闭上眼,是不是都能看到他那双流血的眼睛?”
这番话,如同魔鬼的诅咒,让正在剧痛中的呼延查浑身剧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股怨气,现在只是让你做噩梦。但你记住,”
霍天生站起身,眼神里没有了丝毫温度,只有一片能将人冻结的虚无。
“上了战场,它就会变成真正射向你后心的那支箭。而我,能看见那支箭什么时候到。”
说完,他不再看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呼延查,拉起吓傻了的阿朵,转身就走。
呼延查被随从扶起,捂着剧痛的肋部,看着霍天生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再无鄙夷,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挣扎。
当晚,拓跋翎月提着酒来了。
她没有笑,而是用鞭鞘重重抽在霍天生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今天很威风?”
她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特勒的儿子?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一条我捡回来的狗!”
霍天生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不过……”
拓跋翎月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残忍的满意。
“一条会咬人的狗,才算好狗。呼延查那个蠢货,早就该有人教训了。”
她将酒囊扔给他。
“喝!这是赏你的!但是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东西!你的爪牙,只能为我而亮。再有下次,我先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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