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喜悦还未完全散去,肃杀的冬意便已悄然降临。
益州城外的西山大营,数千名墨烬军的士兵,赤着上身,在刺骨的寒风中,进行着地狱般的操练。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锐利,坚韧,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疯狂。
自霍天生那道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政令——“军功授田”颁布之后,这支本就凶悍的军队,彻底变成了一群嗜血的饿狼。
政令很简单,却字字诛心。
凡墨家军将士,凭战功可累积功勋。
斩敌一人,记小功一次。
斩敌十人,记大功一次。
攻城拔寨,夺旗斩将,另有殊功。
功勋,可以兑换一切。
田产、房屋、金钱、官职,甚至,是那些在士族眼中,如同禁脔,高不可攀的知识。
一名普通的士兵,只要累积到足够的大功,便可为其家眷,在寸土寸金的益州城内,换取一处带庭院的宅邸。他的儿子,甚至可以获得一个进入“墨贤庭”高级学堂的保送名额。
而对于那些在战场上不幸捐躯的将士,抚恤更是丰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其家眷,将由墨榷司终身供养。
其子女,将无条件获得墨学府考试的减分福利。
战死沙场,不再是悲剧。
而是通往另一个阶层,福泽子孙后代的,一条血淋淋的捷径。
这道政令,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彻底引爆了所有底层士兵心中那股被压抑了千年的欲望与野心,几乎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寻求自我突破,极度渴望一场战争的来临。
陈武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因为渴望而扭曲的脸,心中也是一片火热。
他知道,他麾下的这支军队,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杀戮机器。
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为了改变自己,改变家族命运,而疯狂搏杀的赌徒。而他们的信仰,他们的赌注,都压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墨神。
就在墨烬军的士气攀升至顶点的时刻,益州城内,一场更加盛大的,旨在巩固神权的仪式,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城中心,那座早已荒废的前朝社稷坛,被数千名墨恩司的工匠日夜赶工,重新修缮。
原本斑驳残破的祭坛,被铺上了崭新的汉白玉石阶。坛顶中央,立起了一座三丈多高的,用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巨大方尖碑。
碑身之上,没有铭刻任何文字,只有一幅巨大的,用金粉描绘的图腾——一柄指向苍穹的利剑,与一卷徐徐展开的书简,交织在一起。
剑,代表武功。
书,代表文治。
剑与书的背后,是一轮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初升的旭日,旭日的两侧,分别是河图和洛书的造型。
这,便是霍天生亲自设计的,墨家的图腾。
祭祀大典那日,天光晦暗,铅云低垂,仿佛预示着一场大雪将至。
整个益州城,万人空巷。
数十万百姓,自发地聚集在社稷坛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延绵数里,却诡异地,鸦雀无声。
他们只是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到极致的目光,注视着祭坛的最高处。
霍天生一身玄黑色的祭祀长袍,衣袂之上,用金线绣着那繁复而神秘的墨家图腾。他没有佩戴任何冠冕,只是用一根简单的墨色布带,将长发束在脑后。
他站在那巨大的黑色方尖碑前,神情肃穆,渊渟岳峙。
在他的身后,是文武百官。
万狐嫣与王昭宁,一左一右,立于百官之首。
一个清冷如雪,一个温婉如水。
百官之中,顾清霜一贯清冷的目光,唯有看向高台上的那位神人,才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炙热。
祭祀的钟声响起,悠远,绵长,仿佛来自亘古。
霍天生缓步上前,从侍者手中,接过三支点燃的巨香,对着天地,三拜九叩。
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充满了庄严肃穆的仪式感。
祭文,由新上任的墨贤庭院长,徐文长亲自撰写,并用他那苍劲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声诵读。
祭文的内容,早已不是传统的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是在用一种极其华丽,却又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天地,向万民,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宣告墨神的降临,是天命所归。
宣告益州的守护,与墨神的血脉,休戚与共。
就在祭文诵读完毕,徐文长声嘶力竭地喊出“墨神护佑,益州永昌”的那一刻。
天空之中,那厚重的铅云,竟真的,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束金色的阳光,如同天神投下的利剑,穿透云层,精准地,不偏不倚地,笼罩在了祭坛之上,笼罩在了霍天生那挺拔的身影之上。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神迹!”
“是神迹啊!”
祭坛之下,数十万百姓,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与狂热。
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麦浪,此起彼伏。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汇成一股肉眼可见的信仰洪流,直冲云霄,几乎要将那裂开的云层,彻底撕碎。
“墨神!”
“墨神!!”
霍天生沐浴在那束“神光”之中,缓缓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拥抱众生的姿态。
他心中一片平静。
这所谓的神迹,不过是墨研署的杰作。
早在数日前,杜衡便已带领墨研署的“气象组”,通过观察风向、湿度,精准地预测出了今日的天气。
那束恰到好处的“神光”,则是利用了数面巨大的,经过特殊打磨的铜镜,通过精确计算角度,将阳光反射至此。
简单的物理光学原理,在这个时代,便是足以让数十万人顶礼膜膜拜的无上神迹。
“即日起!”
霍天生的声音,通过早已在祭坛四周布置好的扩音法阵,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墨研署,墨兵厂,皆为神佑之地!凡在此二处供职者,皆为神之使徒,享无上荣光!”
这道神谕,为霍天生最重要的两个核心技术部门,披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宗教外衣。
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觊觎其中的秘密。
因为觊觎,便是亵渎神明。
仪式,在万民的狂热朝拜中,达到了顶峰。
王昭宁站在人群中,痴痴地望着那个被光芒笼罩的,如同天神下凡的男人。
她的心,跳得飞快。
一股强烈的,病态的占有欲,让她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告诉所有人,这个神,是她的夫君。
可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站在另一侧,同样被光芒笼罩,却依旧是一脸冷傲,仿佛置身事外的万狐嫣时。
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嫉妒,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如此轻易地,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凭什么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掌管墨贤庭,与那些文武重臣们,一同商议大事?
而自己,却只能待在那方小小的南院,管着一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像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
王昭宁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死死地攥紧了。
那张总是温婉甜美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与她外表格格不入的,阴冷的狠厉。
她想起了前几日,那个从宫里被遣散,如今在她手下当差的老太监,曾颤颤巍巍地,向她“进献”过一包无色无味的粉末。
那老太监说,此物,名为“牵机”。
乃是前朝宫闱之中,最是阴毒的秘药。
只需在饮食之中,混入分毫。
中者,初时并无异状。
三日之后,便会四肢抽搐,头足相就,状如牵机,最终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气绝身亡。
死状,惨不忍睹,且验不出任何中毒的痕迹。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雨后的毒蘑菇,在王昭宁的心里,不可抑制地,疯长起来。
她要让那个女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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