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山风猎猎，吹动着顾清霜鬓角的碎发。
她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飞舞，那张总是清冷如霜的脸，在阴沉的天色下，更显得不带一丝人间的温度。
台下，六千零五十名女子，像一群被无形大手拨弄的棋子，在各自方阵里骚动不安。
四周山壁上那三千支黑洞洞的神威弩，像三千只睁开的死神之眼，冷冷地注视着她们，让每一个毛孔都沁出寒意。
嘈杂的议论声虽已压低，却依旧像无数只苍蝇，嗡嗡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顾清霜没有立刻开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前朝贵女，即便身陷囹圄，也依旧梗着脖子，用那份可笑的骄傲，与周围那些她眼中的“贱婢”划清界限。
她看着那些早已习惯了迎来送往的风尘女子，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眼神里闪烁着算计与麻木，仿佛只是换了一个更新鲜、更刺激的“场子”。
她更看着那些蜷缩在人群角落，瑟瑟发抖的，来自最底层勾栏的蠼螋，她们的眼中，只有对未知的，最纯粹的恐惧。
众生百态，在这座巨大的囚笼之内，被浓缩，被放大，最终都化作了她眼底深处，一抹转瞬即逝的，冰冷的讥诮。
终于，她动了。
她缓步上前，走到了那台由墨研署特制的，结构精巧的扩音法阵之前。
她没有清嗓，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只是启唇，声音不大，却通过法阵的增幅，清晰地，如同冰珠落玉盘，贯入了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叫顾清霜。”
“从今天起，也是你们唯一的，主宰。”
她的声音，清冷，干脆，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
台下，议论声稍歇。
不少女子，尤其是那些出身风尘的，看着台上那个身姿挺拔，眉眼如画，却又英气逼人的女子，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与嫉妒。
顾清霜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于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话。
“你们这里，一共六千零五十人。”
“很快。”
“你们中的一半，会死在这里。”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毫无征兆地，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份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
随即，便被山呼海啸般的，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哭嚎，彻底淹没！
“什么？！”
“杀人啦！救命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离得近的一些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宣告骇得当场腿软，瘫倒在地。更多的人，则像没头的苍蝇，在原地打转，试图寻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的出口，却被四周那冰冷的，由人墙组成的包围，绝望地挡了回来。
“大人饶命！民女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啊！”
一个胆子小的，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高台的方向，疯狂地磕头，额头很快便磕出了血印，混着泪水与鼻涕，糊了一脸。
“凭什么？！”
一声尖锐的，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质问，在混乱中响起。
是林妙歌。
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风骚与泼辣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敢置信。
“我们又没犯错！凭什么要杀我们？！”
她的质问，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许多人心中的那份不忿。
“就是！我们是被人强买来的！又不是自愿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站在温若澜身旁的几个前朝贵女，虽然没有像那些市井女子一样哭喊叫骂，但她们那苍白的脸色，和那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双手，也暴露了她们内心的极度恐惧。
唯有温若澜，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抬起头，用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高的眸子，死死地瞪着台上的顾清霜，那眼神里，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属于士族最后的倔强与傲骨。
角落里，素心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指尖在衣摆间轻轻拨动着。仿佛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死亡，都与她无关。
可她那比常人更快的心跳，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还是出卖了她。
高台之上，顾清霜对下方那片末日般的混乱，视若无睹。
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等着她们哭，等着她们闹，等着她们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然后，她抬起了手。
“肃静。”
这一次，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裹挟着一股冰冷的，穿透灵魂的威严，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嘈杂。
广场，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的，被死死压抑住的抽泣声。
“传令。”
顾清霜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一百二十名教官，出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五百名早已在主楼前列队整齐的魅影军旧部之中，一百二十道黑色的身影，齐刷刷地踏前一步。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将你们各自负责的女兵，带到指定位置，集合，列队。”
“是！”
一百二十名教官，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散入那六千多人的庞大方阵之中。
“一号队！这边！”
“五十七号队！所有人都给我过来！磨磨蹭蹭的想死吗？！”
“三号！七号！还有你！那个穿绿衣服的！耳朵聋了吗？！”
教官们的呵斥声，与女人们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整个集结的过程，缓慢，混乱，不堪入目。
有的女人，根本分不清自己的编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有的，还在哭哭啼啼，拖拖拉拉，仿佛多走一步，就会立刻死去。
甚至还有两个胆子大的，竟趁着这片混乱，聚在一起，指着某个身材高大的女教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还带着几分不知死活的，轻佻的笑意。
高台之上，顾清霜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炷香后。
六十个歪歪扭扭，嘈杂不堪的队列，才终于，勉强地，在广场上站好。
她们依旧在窃窃私语，依旧在左顾右盼，仿佛刚才那场死亡的宣告，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
“肃静。”
顾清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里，灌注了她十层的内劲！
那声音，不再是冰珠落玉盘。
那是一柄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战锤，通过扩音法阵的增幅，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浪，轰然砸下！
嗡——！！！
所有人的耳膜，都在这一瞬间，剧烈地轰鸣起来！
离得近的一些女子，甚至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气血翻涌，几欲作呕。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然后，她们听到了那句，让她们永生难忘的，魔鬼的低语。
“从此刻开始。”
“再有发现怠慢者。”
“就地，格杀！”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其中一个队列里响起。
正是方才那两个还在嬉笑打闹的女子。
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负责她们的那个女教官，便如同鬼魅般，闪到了她们的身后。
一手一个，抓着她们的头发，将她们的头，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紧接着，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
噗嗤！
两颗尚带着惊愕与不敢置信表情的头颅，滚落而出。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身旁几个女子那华丽的裙摆。
“啊——！！！”
被鲜血溅了一身的女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因为极致恐惧而变了调的尖叫。
可她的尖叫声，只持续了不到半息。
另一名教官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又是一道冰冷的刀光。
第三颗头颅落地。
尖叫声，此起彼伏。
刀光，也此起彼伏。
有因为被吓得腿软，瘫倒在地的，被拉出，斩首。
有因为跪地求饶，哭喊着“我错了”的，被拉出，斩首。
还有因为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扰乱了队列的，同样被拉出，斩首。
那不是在执法。
那是在进行一场，冷静而又高效的，外科手术式的……清除。
教官们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她们的动作，精准，冷酷，机械。
仿佛她们斩断的，不是一颗颗曾经鲜活的头颅，而是一根根长错了位置的，杂乱的野草。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广场之上，便多出了五十具温热的，尚在抽搐的无头尸体。
和五十颗，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年轻的头颅。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刺鼻，令人作呕。
整个广场，陷入了比死亡更可怕的，绝对的寂静。
六千名女子，像六千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一动不动。
她们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她们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片血淋淋的人间地狱，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那不是玩笑。
原来，那一半的死亡名额，并非说说而已。
顾清霜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被恐惧彻底击溃的，苍白的脸。
看着那些曾经写满骄傲、风情、算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属于牲畜的麻木。
她很满意。
五十颗人头落地，不多不少，正好凑了个整。
就像是，特地为了留下六千这个整数，而砍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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