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冰冷的,不带任何犹豫的命令,如出鞘的利刃,划破了帐内的沉寂。
“传我将令!”
“命雷烈,亲率三万铁骑,北上!以‘清剿胡患’为名,实则,为鲜卑拓跋部南下,扫清一切障碍!”
“命冯异,让出南阳,引羌人姚部东进!”
“另,以本公之名,修国书两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匈奴、羯、氐三部大营!”
“告诉他们,我陈安,愿与他们,共分这中原天下!”
……
接下来的三个月,整个天下,风云突变。
当第一场秋雨夹杂着寒意,降临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时,一场足以被载入史册的,疯狂的豪赌,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陈安,这个被天下士人寄予厚望,被视作能终结乱世,重整山河的北方枭雄,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也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决定。
他疯了。
在所有人眼中,他都疯了。
他亲手打开了那道守护了中原数百年的北方门户,将那群早已对这片沃土垂涎三尺的饿狼,放了进来。
鲜卑铁骑,在陈家军的“佯败”之下,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一月之内,便席卷了整个冀州与幽州。
拓跋宏,这位北方枭雄,展现出雄主之姿的鲜卑首领,站在昔日袁氏的邺城城楼之上,俯瞰着脚下那片富庶的土地,眼中满是贪婪与野心。
紧接着,羌族姚氏,在冯异主动让出南阳之后,长驱直入,与拓跋宏的鲜卑大军合流,如两柄巨大的铁钳,将防守空虚的青州与徐州,死死夹住,继而一口吞下。
这还不是结束。
一封由陈安亲笔书写的“盟约”,被送到了匈奴、羯、氐三部首领的案头。
那盟约的内容,简单,粗暴,却又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
陈安,愿以凉、雍、梁、司、豫、兖、并,整整七州之地,作为筹码,换取他们五胡联军,一个承诺——南下,助他,荡平荆、扬二州!
疯了!
当这则消息传出时,整个天下都为之哗然。
没有人能理解陈安的意图。
他几乎是亲手,将自己数年来浴血奋战打下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人。
匈奴首领刘昭,在昔日大汉的龙兴之地并州,建立了属于他的汗帐。
羯族石氏,则占据了中原最富庶的兖州与豫州,将屠刀,对准了那些曾经视他们为猪狗的汉家士族。
氐族苻氏,更是长驱直入,兵不血刃地接收了雍、凉、梁三州,将关中这片王霸之地,彻底纳入囊中。
整个北方,彻底沦陷。
中原大地,哀鸿遍野。
无数汉家百姓,在五胡的铁蹄之下,流离失所,沦为猪狗不如的“两脚羊”。
一时间,“陈贼”、“国贼”的骂名,响彻云霄。
可陈安,对此,充耳不闻。
他用七州之地,换来了他想要的。
一支由五胡精锐组成的,人数高达五十万的庞大联军。
这支由嗜血的饿狼组成的军队,在陈安的统一号令之下,如同一股黑色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死亡洪流,从三个方向,同时,毫不留情地,涌入了那片早已糜烂的荆州战场。
摧枯拉朽。
面对这支无论是数量、装备、还是士气都处于绝对碾压地位的虎狼之师,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庾亮势力与和意气风发的桓冲军队,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抵抗,便一触即溃。
再加上交州杜灵,这个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上一刀的老阴逼,从南面发起了策应。
不过短短两月。
庾亮经营了数代的荆州基业,土崩瓦解。其本人也在逃亡途中,急火攻心,呕血而亡。
扬州桓冲,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之前趁火打劫吞下的江夏与襄阳,还没捂热乎,就被陈安与五胡的联军,撕扯得支离破碎。
至此,荆州之地,除了霍天生麾下那座如同一根钢钉般,死死扎在武陵的坚城,其余,尽归陈安之手。
陈安没有半分停留。
他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将刚刚到手的桂阳与临贺二郡,直接划给了交州的杜灵,作为“酬谢”。
然后,他留下冯异镇守新占的荆州,自己则亲率五胡联军主力,调转马头,兵锋直指扬州!
兵败如山倒,陈安与五胡联军一举拿下庐江、蕲春、豫章、历陵四郡,若不是陈安需要留下他这条“疯狗”,来作为日后牵制其他势力的棋子,恐怕整个扬州,都将不复存在。
虽然陈安损失了七州,但此刻拿下荆州加上部分扬州,他的领地面积,比原先的还要大,而且还是自古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相比之下,虽然他如今的领地上方,压着七州五胡的势力,但五胡之间,因他而起,因利暂合,一旦既得利益,瞬化散沙,对于陈安而言,完全不足为虑。
整个天下,都在陈安这番神鬼莫测的,疯狂的操作之下,被搅成了一锅看不清未来的,沸腾的浑水。
……
南中,主帐之内。
霍天生静静地听着骆齐峰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汇报,脸上,波澜不惊。
那张巨大的沙盘之上,代表着各方势力的旗帜与疆域,早已被重新划分得面目全非。
“陈安……”
霍天生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
疯狂。
这是所有人对陈安的评价。
可霍天生看到的,却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理性。
以七州之地为祭品,献祭了无数汉家百姓的血肉,去换取一个足以打破天下棋局的,独属于他自己的机会。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用天地为赌场,苍生为赌注。
思绪流转间,一个名字,伴随着五胡乱华这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毫无征兆地从他记忆的深处浮现。
拓跋。
鲜卑拓跋氏。
那个以雄主之姿,君临冀、幽二州的拓跋宏。
这个姓氏,牵引出了一道久违的倩影。
一瞬间,帐内压抑的空气,沙盘上纵横的杀伐,似乎都远去了。
霍天生的动作停顿下来。
他的手,从冰冷的沙盘上移开,探入自己温热的胸口。
指尖触及一片光滑坚硬的轮廓。
他将那物事掏出,摊在掌心。
那是一块玉佩。
成色极好,通体洁白,没有一丝杂质,在帐内昏黄的油灯光下,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玉佩上,雕着一只雏鹰。
那雏鹰的姿态,不是静态的栖息,而是振翅欲飞的瞬间,每一根翎羽都充满了力量感,眼神锐利,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云霄。
摩挲着玉佩冰凉的表面,那股熟悉的触感,让霍天生的目光变得悠远。
“她,还好吗?”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细腻光滑的蜜色肤质,带着草原儿女独有的健康光泽。
一双眼睛,不似中原女子的温婉,而是如同草原夜空中的星辰,天真,烂漫,明亮得惊人。
拓跋翎月。
那个曾经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鲜卑公主。
那个会傻乎乎地相信他所有鬼话的姑娘。
那个被他用一句句虚情假意的承诺,骗取了信任,也骗走了身上最重要信物的女孩。
霍天生的指腹,在那雏鹰的翅膀上轻轻划过。
也不知,在自己不告而别,玩弄了她的感情之后,她是否已经释怀。
那个爱哭爱笑的姑娘,如今,是否已经褪去了青涩,嫁作人妇,成为了某个鲜卑勇士的妻子。
或许,她会偶尔想起那个来自南方的,满口谎言的骗子。
也或许,早已将那段不堪的记忆,彻底尘封。
想到这里,霍天生心中某个角落,微微抽动了一下。
随即,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谈论这些,未免太过奢侈。
儿女情长,从来都不该是他这种人该有的东西。
随着拓跋翎月这个名字的出现,另一件被他刻意遗忘许久的事情,也顺理成章地浮现出来。
鲜卑可汗的令牌。
那枚足以号令部分鲜卑旧部的信物。
昔日,为了安全起见,他并未将那枚烫手的令牌带在身上。
霍天生的视线,重新落回沙盘之上。
他的目光,从鲜卑拓跋氏所在的幽冀之地,缓缓向西移动。
越过并州,越过司隶。
最终,停留在了凉州与秦州的交界处。
他的记忆,精准地定位到那片广袤土地上的一个点。
一片丛林。
丛林深处,有一颗上了年头的歪脖子树。
令牌,就埋在那颗树下。
一个绝对不会有人想到的地方。
然而此刻,代表着氐族苻氏的旗帜,正牢牢地插在那片区域。
不止是那里。
雍、凉、梁,整整三州之地,这片昔日大秦崛起的王霸之基,如今,已尽数落入氐族之手。
苻氏长驱直入,兵不血刃。
陈安送出的这份大礼,他们收得心安理得。
霍天生的手指,在沙盘上那片区域的上方,虚虚地点了点。
怕是短时间内,很难拿得回来了。
想要从苻氏的地盘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一样东西,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霍天生收回了手,将那枚雏鹰玉佩重新塞回怀中,贴身放好。
那枚令牌,对他目前来说,确实没什么太大用处。
一来,时过境迁,拓跋氏已然坐大,一枚前代可汗的令牌,还能剩下多少号召力,殊未可知。
二来,他霍天生现在立足于南中,根基在西南,与远在北方的鲜卑,隔着千山万水,更隔着陈安与五胡这片巨大的混沌地带。
现在去想那些,太过遥远。
他的心神,从短暂的追忆中,彻底抽离。
眼神,也恢复了原先的锐利与沉静。
过去的情感,未来的谋划,都暂时被他压在了心底。
眼下,他需要面对的,是陈安这头疯虎,给整个天下带来的,最直接,最致命的冲击。
他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影响了历史走向,未曾想过,五胡乱华的开端,竟是由陈安开启。
不过他现在终于明白,陈安想做什么了。
驱虎吞狼?
不。
这比驱虎吞狼,要狠毒,要疯狂一万倍。
陈安这是在用整个中原的文明与秩序,作为一场豪赌的祭品。
他要的,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
他要的,是一个彻底礼崩乐坏,秩序荡然无存的,黑暗的丛林!
在这片丛林里,没有规则,没有道义,只有最原始的,血腥的弱肉强食。
他要将所有的诸侯,所有的势力,包括他自己,都拉入到这场永无止境的,与胡人,与彼此的混战之中,相互厮杀,相互消耗,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一个陈安。
好一盘,以天地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不惜代价,只问结果的,疯魔之棋。
“墨神,陈安此举,已令天怒人怨。我军是否要趁此良机,高举义旗,挥师讨伐?”
杜衡站在一旁,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
“不急。”
霍天生摆了摆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之上,那条正在由南向北,一寸寸艰难延伸的,血红色的线条。
“墨龙道”的工程,才刚刚过半。
“雷鸣”与“龙息”的列装量产,尚需时日。
他那座足以碾压时代的工业帝国,还只是一个雏形。
现在,还不是与陈安那头疯虎,正面决战的时候。
“传令下去。”
霍天生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自今日起,封锁所有与外部势力接壤的关隘。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我益州,不问中原事,只修自家墙。”
他要等的,是那头“虎”,将那头同样凶悍的“狼”,咬得两败俱伤。
他要等的,是自己的爪牙,长得足够锋利。
然后,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们,连同这盘棋,一同,彻底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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