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卷起漫天飞雪,将整个鲜卑草原都覆盖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
邺城,王宫。
这里已经不再是那个充满着粗野与血腥气的匈奴王庭,拓跋翎月用她那铁血的手腕,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这里改造成了一座纪律森严、效率惊人的战争堡垒。
她坐在那张曾经属于她父亲,后来又属于她草包哥哥的,铺着整张白狼王皮的王座之上。一身玄黑色的紧身皮甲,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及腰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那张美艳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冷漠,威严,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王座之下,是呼延灼、乌桓等一众鲜卑将领,以及那些被她重新启用的汉人谋士。他们一个个垂首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在邺城以北三百里的狼居胥山下,落下了帷幕。
拓跋翎月亲率五万精锐,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穿插分割战术,将“讨逆联军”最后的十万主力,彻底击溃、包围、歼灭。
那个一直叫嚣着她“弑父杀兄”,自诩为鲜卑正统的叔父,被她亲手斩下了头颅。那颗头颅,此刻就装在一个木匣里,摆在她的脚边。
她赢了。
以一种最惨烈,也最彻底的方式,赢得了这场内战。
但她没有丝毫的喜悦。
王座的扶手上,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胜利,不过是饮鸩止渴。
经此一役,整个鲜卑部族,青壮折损近半。曾经能控弦百万的草原雄鹰,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十万能战之兵。更致命的是,那些在内战中保持中立,甚至阳奉阴蛛的部落,正在她的背后,蠢蠢欲动。
她用暴力压服了他们,却没有真正征服他们的心。
只要一个火星,这片看似平静的草原,便会再次燃起熊熊烈火。
她需要外部的支持。一股强大到足以震慑所有宵小,让她能迅速整合内部,恢复元气的力量。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安。
但这个念头,很快便被她自己掐灭了。
那个男人,将她视作最锋利的刀,最听话的狗。他会帮她,但那种帮助,代价是彻底的臣服,是整个鲜卑沦为他逐鹿中原的炮灰。
她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那个男人。
那个曾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给了她最深的屈辱,却又让她在午夜梦回时,忍不住去回味的男人。
霍天生。
“都退下吧。”她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待众人尽皆退去,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从王座上走下,来到那个盛着头颅的木匣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书案前,取过一张最上等的,来自南朝的宣纸。
她研着墨,那双曾握惯了弯刀的手,此刻提起笔来,竟也稳如磐石。
笔尖落在纸上,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这是一封信,一封写给南中那位“墨神”的求援信。
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她的指尖在颤抖。
曾几何时,她发誓要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要让他为自己的傲慢与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现在,她却要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向他摇尾乞怜。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屈辱。
信的内容,极尽谦卑。
她承认自己当初的愚蠢与短视,承认墨神霍天生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她表示,愿意率整个鲜卑部族,向墨神称臣,奉墨家为正朔。每年纳贡,岁岁来朝。
她只求,墨神能派遣一支偏师,不需要多,只需一万精锐,陈兵于鲜卑南境。
她需要借他的势,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部落。
她需要用他的威名,来为自己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
写到最后,她甚至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提及了那块被霍天生夺走的,她母亲的遗物——那块刻着“月”字的玉佩。
她说,只要墨神肯施以援手,那块玉佩,她可以不要了。她只求,能为死去的母亲,保留住这份基业。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将信纸折好,小心翼翼地装入蜡丸,用火漆封存。
“苏璃。”
心腹侍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门口。
“派我们最可靠的人,走最隐秘的路线,将这封信,亲手交到霍天生的手上。”
“是。”
看着苏璃远去的背影,拓跋翎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霍天生会如何回复。
或许,他会直接将信使斩杀,将她的这封“降书”,昭告天下,让她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或许,他会趁火打劫,提出更苛刻,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条件。
但,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
南中,墨神殿。
霍天生把玩着手中那枚小小的蜡丸,脸上看不出喜怒。
范长生、杜衡等人,则在一旁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高傲如孔雀的鲜卑女王,竟然会写来这样一封卑微到尘埃里的求援信。
“墨神,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啊!”杜衡率先开口,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只要我们派出一支军队,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整个鲜不起眼的纳入版图!届时,我墨家便可占据北境,对陈安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范长生却摇了摇头:“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向霍天生:“拓跋翎月此女,心性坚韧,手段毒辣,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她今日能向我等称臣,明日便可能为了利益,反咬一口。她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又如何?”蔡鸣瓮声瓮气地说道,“只要她敢反,老子就带兵,再把她的王庭烧一遍!”
霍天生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
他的手指轻轻一搓,蜡丸应声而碎。他展开那张写满娟秀小楷的信纸,目光在上面缓缓扫过。
当他看到“玉佩”二字时,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玩味的笑意。
他当然记得那块玉佩。
他也记得那个夜晚,那个在高台上,像一头被激怒的小母狼一样,对他嘶吼着要将他碎尸万段的鲜卑公主。
他还真是,有点想她了。
“回信。”他将信纸随手扔进一旁的炭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告诉她,朕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这?
“墨神,您的意思是……”范长生试探着问道。
“朕的意思是,鲜卑的内乱,是他们拓跋家自己的家务事。朕,没兴趣插手。”霍天生的声音平淡如水,“让她自己解决。什么时候,她能将整个鲜卑,拧成一股绳,再来跟朕谈称臣纳贡的事。”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尤其是杜衡,他急声道:“墨神,三思啊!这等于将一个唾手可得的强大盟友,推向了我们的对立面!”
“盟友?”霍天生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蔑,让杜衡瞬间闭上了嘴,“朕,需要盟友吗?”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一头被铁链锁住,还需要主人扔骨头才能活下去的狗,和一头挣脱了束缚,自以为能与猛虎争食的狼。你们说,哪一个,杀起来更有趣?”
众人沉默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墨神的意思。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收服鲜卑。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在养蛊。
他要让拓跋翎月,用自己的血和泪,将整个鲜卑,都喂养成一头最肥壮的羔羊。
然后,在她自以为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再由他,亲手将其宰杀!
……
半个月后,邺城。
当苏璃将霍天生的“回信”,带回拓跋翎月面前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不是一封信。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最上等的锦缎包裹的木盒。
拓跋翎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颤抖着手,打开木盒。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
那块晶莹剔ou,刻着一个古朴“月”字的玉佩。
是她母亲的遗物。
玉佩的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一行用血写成的,狂傲不羁的字。
“你的东西,自己拿好。别再弄丢了。”
“轰!”
拓跋翎月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行血字,那张美艳的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羞辱!
他拒绝了她的称臣,拒绝了她的求援。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跟她多说。
他只是将这块玉佩,像打发一个乞丐一样,扔了回来!
他这是在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把她,没把整个鲜卑,放在眼里!
“噗!”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书案。
“女王!”苏璃发出一声惊呼,连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滚!”拓跋翎月一把推开她,那双美丽的眼眸里,不再是冰冷,而是如同疯魔般的,滔天的恨意!
“霍!天!生!”
她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她抓起那块玉佩,狠狠地砸在地上。
玉佩应声而碎。
她也笑了。
笑得凄厉,笑得癫狂。
“好,好,好!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她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精致的书案,竟被她拍出了一道裂纹。
“来人!备我王驾!”
“传我密令,立刻派遣使者,携我亲笔信,星夜兼程,分别前往江陵与匈奴王庭!”
“告诉陈安,告诉呼衍安!”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就说,我拓跋翎月,愿与他们,歃血为盟!”
“三家合力,共讨国贼霍天生!”
“不将他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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