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条的填充速度，比早上在课堂上要慢上一些，但依旧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稳步增长。
可能是因为使用能力的对象不同吧？
张铭不敢分心，全神贯注地维持着与教授动作的高度同步。
十秒，二十秒……
当进度条终于走满，并“啪”的一声，如气泡般消失在空气中的瞬间，一股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温暖的电流，瞬间从张铭的大脑皮层，贯穿脊髓，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一段知识，也不是一段记忆。
那是一种……本能。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手腕，就已经自然而然地翻转到了一个完美的角度。小铲子切入草皮的力道、深度、速度，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一般。他的手指，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铲刃下，土壤的湿度与草根的韧性。
他不再是在“模仿”教授了。
在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教授，正在使用自己练习了成千上万次、早已融入骨髓的精湛技巧。
“噗。”
一声轻柔的、令人极度舒适的切入声。他手腕轻巧一翻，一块边缘整齐、草根完整的方形草皮，便被完美地剥离了下来，像一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张铭，你……”
苏晓雯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她惊讶地停下了自己手中那堪称“优秀”的活计，难以置信地看着张铭那突然之间变得无比专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雅”的动作，小声惊叹：“……你怎么突然就学会了？而且……”
她凑近了些，看着张铭翻转过来的那块草皮背面，只见湿润的土壤中，几缕纤细的、如同金丝般的黄色菌落清晰可见，正是罗宾教授口中的“簇状黄丝菌”。
他不仅手法完美，连寻找目标的眼光，都变得和教授一样毒辣！
她的惊叹，也吸引了罗宾教授的注意。
“my God……”
真正的震惊，来自于真正的专家。
罗宾教授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扶着那副沾满泥土的眼镜，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观察着张铭的每一个动作，眼神从最初的欣赏，逐渐变为惊疑，最后，彻底化为了不可思议。
“这不只是学会了……这种对力道的精准控制和对土壤结构的下意识判断……简直像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手！年轻人，你的学习曲线，是垂直的吗？！”
“啊，这个……”张铭挠了挠头，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归功于最万能的解释，“运气好吧，也可能......是教授您教得好，刚才突然就开窍了，感觉一下子就找到了诀窍。”
他内心却是暗爽无比。
不过，在他彻底掌握了教授在这方面的知识与技巧后，他也立刻发现了另一件事——这位教授，刚才其实是在“骗”他们。
什么“一个人可能要忙活很久”，以教授的专业水平，最多十几分钟就能精准地找到并采集到足够的样本。
所以，他之所以在这里慢悠悠地“挖土”，纯粹是因为他本人，极其享受这个探索与发现的过程，顺便，给这两个找上门来的年轻人，设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考验”罢了。
张铭也没有点破。他发现，在掌握了专业的知识与技巧后，进行这种精细的实操，本身就是一件极具乐趣和成就感的事情。他逐渐沉浸了进去，一块块完美的“草块”，被他娴熟地生产出来。
苏晓雯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也开始模仿着他的节奏，动作变得愈发标准起来。
而罗宾教授，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子。他不再动手，只是抱着双臂，静静地审视着张铭，那双智慧的眼睛里，满意的神色越来越多，如同一个植物学家，在最贫瘠的沙漠深处，发现了一株从未被记录过的奇迹物种。
……
“年轻人。”
在三人合力之下，工作很快便宣告完成。罗宾教授看着那些被整齐码放在一旁的、堪称完美的样本草皮，终于开口了。
“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学习？”他看着张铭，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是说，成为我的学生，真正的那种。”
他伸出手指，开始细数跟着他的好处：“我会把我所有的知识与经验都教给你，不仅仅是课堂。我可以带你去全世界最神秘的雨林，去攀登人迹罕至的雪山……你的眼界、你的阅历、你的实践能力，都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成长。我可以保证，不出十年，你就能在国际顶级的生物学期刊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番话，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听起来非常诱人，教授。”他平静地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他很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就是，”罗宾教授的脸上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既然是跟着我，那你自然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学校里。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在世界各地的荒野里，进行实地考察，收集素材。”
听到这里，一旁的苏晓雯，沉默了。
她握着小铲子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她知道，这对张铭来说，是一个很棒的机会。这对他的长远发展，是天大的好事。
而且她了解，张铭的骨子里，似乎就流淌着不安分的、追逐冒险的血液。昨天早上那场还有些疑点的‘失踪’，或许就是证明。
但一想到，他会因此而离开这里，去往世界各地，开始一场场漫长的征程，她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羡慕”还是“不舍”的复杂情绪。
不过，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就算是，她也绝不会在这种关乎未来的道路选择上，去干预他。
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张铭犹豫了。
罗宾教授为他描绘的，是一条充满了冒险与浪漫的、属于“印第安纳·琼斯”式的传奇道路。这对他而言，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他对着罗宾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与歉意：“非常感谢您的欣赏，教授。但是，请恕我拒绝。”
“哦？”罗宾教授有些意外。
“我已经答应了许教授，会在她的实验室里跟着学习。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我没有信心能同时兼顾好两边的工作。”这是他的第一个理由，也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紧接着，他给出了第二个，也是最真实的理由。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身旁那个始终安静的女孩。
“而且，”他轻声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认识了一些……很棒的朋友。我还不想那么快就离开。”
他同样相信，跟着令仪姐学习，也一样能有一番非凡的成就。就比如上周来学校参观的那位来自华夏的教授，从他与院长平起平坐的姿态就能看出，那绝对是业界泰斗级的人物。
既然令仪姐拥有这样的人脉与资源，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罗宾教授听完他的回答，沉默了片刻，最终洒脱地耸了耸肩：“好吧，真是可惜。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朋友也是很重要的。”
……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食堂边小酒馆的附近，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倚靠着墙壁，静静地听着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许令仪今天本来是下课后，照常来这里喝一杯，想用酒精来稀释一些不必要的情绪，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蹲在花园里“挖土”的张铭。
她有些好奇，便端着酒杯过来看看。
然后便听到了罗宾教授那毫不掩饰的招揽，也听到了张铭那番条理清晰的拒绝。
当听到张铭用“已经在自己实验室学习”作为理由时，她那清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如水波般温柔的涟漪。
许令仪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琥珀色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留下了一道滚烫的轨迹。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随即，她转身，没有惊动任何人，高挑的身影，消失在了酒馆的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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