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大比的日子,在无数弟子的期待、紧张或野心的酝酿中,裹挟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如期而至。
这一日,青玄主峰那足以容纳万人的巨型广场之上,早已是人声鼎沸,灵光隐现。巨大的演武台以深海沉铁混合金刚岩铸就,被擦拭得光可鉴人,四周布下了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光罩,符文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确保比试余波不会殃及池鱼。高台之上,数排紫檀木大椅陈列,宗门内有头有脸的长老、各峰峰主端坐其上,气息或如渊渟岳峙,或如利剑藏锋,虽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无形的气场已然让广场上的喧嚣自觉低了几分。内门弟子几乎全员到场,按照所属山峰或关系亲疏,聚集成一个个小团体。更外围,则是数量更为庞大的外门弟子,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颈,眼中充满了向往与激动。
沈砚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内门道袍,独自一人站在人群相对稀疏的角落。他面色平静,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但变异后那已臻“筑基”级别的强大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将周身数十丈范围内的气息、情绪、乃至那些或明或暗投向自己的目光,尽数捕捉。
好奇、探究、因他断灵根身份而固有的不屑与轻视、以及几缕隐藏极深、却带着冰冷恶意的注视……种种情绪如同细密的针尖,试图刺探他的虚实。他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岿然不动,将所有杂念隔绝于心湖之外。
他的目光扫过高台,在那一片威严肃穆中,轻易找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叶轻眉依旧是一身素雅长裙,坐在一位面容清癯的女长老身侧,神色淡漠,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毫无关系,唯有偶尔流转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而在高台稍下位置,执法堂弟子簇拥之处,慕容白一身雪白长袍,纤尘不染,嘴角噙着那仿佛永不褪色的温和笑意,正与身旁一位执法堂执事低声交谈着什么。似乎感应到沈砚的目光,他侧头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间,沈砚能清晰地“看”到,那温和笑意之下,深藏着的如同毒蛇般冰冷、黏腻的算计与寒意。
“时辰已到!”一位负责主持大比的筑基后期执事越众而出,声若洪钟,在灵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墨韵宗内门大比,正式开始!第一轮,混战筛选!所有报名参赛之内门弟子,即刻入场!”
规则简单而残酷。数百名摩拳擦掌、气息不一的内门弟子,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上那巨大的演武台。顷刻间,原本空旷的台面变得拥挤不堪。不限手段,不论方式,丹药、符箓、法器皆可使用,唯一的准则便是——最终还能站立在台上的八十人,方可晋级下一轮!
“咚——!”
伴随着一声沉闷悠远的钟鸣,混战,瞬间爆发!
“轰!”“锵!”“嗖!”
各色灵光骤然亮起,火球呼啸,水箭激射,金铁交鸣之声与呼喝怒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乱而狂暴的声浪。人影翻飞,剑气纵横,不断有弟子在惊呼声中被击飞出台外,或是主动捏碎保命玉符,化作白光被传送出去。
沈砚并未如同大多数弟子那般,急于寻找对手冲杀。在钟声敲响的刹那,他的身形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战团最为稀疏的边缘地带。变异后的神识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展开来,并非漫无目的,而是高度集中在周身十丈范围之内。在这个区域内,无数代表着攻击、防御、移动、乃至情绪波动的“命运丝线”纤毫毕现,交织成一幅动态而复杂的命运图谱。
一名身材魁梧、修为约在炼气五层的弟子,面目狰狞,挥舞着一柄门板大小的玄铁重锤,带起恶风,势大力沉地砸向对面一个使刀的同门。在沈砚的“视野”中,那重锤划出的“攻击轨迹线”粗壮而笔直,而对手仓促间闪避的“轨迹线”则显得凌乱而脆弱。沈砚心念微动,异变神识凝聚成一股无形的细针,并非去干扰那势不可挡的重锤,而是精准无比地、轻轻在那魁梧弟子脚下,一块因常年踩踏而微微松动的石板,其维系平衡的、最为脆弱的“节点命轨”上,点了一下。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魁梧弟子只觉得脚下猛地一虚,重心瞬间失衡!他那凝聚了全身力气、志在必得的一锤,顿时砸向了空处!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向前踉跄,不仅招式用老,更是将毫无防备的侧身完全暴露给了对手。那使刀弟子虽惊愕,却反应不慢,手中长刀顺势一撩,一道凌厉的刀气掠过,直接在其肋下划开一道血口,将其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被另一侧袭来的风刃扫中,惨叫着跌出台外。
另一处战团,三名修为均在炼气五层巅峰的弟子,似乎提前达成了默契,成品字形将一名修为达到炼气六层的剑修围在中间。那剑修身形挺拔,背后负着一柄无鞘黑色铁剑,正是石锋。他剑法沉稳,守得滴水不漏,但在三人连绵不绝的攻势下,其“防御命轨”已开始显现出散乱与力不从心的迹象。沈砚目光锐利,锁定其中一名身形瘦小、擅长隐匿气息、正悄无声息绕到石锋背后,试图发动致命一击的弟子。在其“隐匿轨迹线”与石锋因正面压力而可能突然回身反击的“警觉轨迹线”之间,原本只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交汇可能性。沈砚的神识,此刻如同一位技艺通神的琴师,看准了那根至关重要的“琴弦”,将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轻轻向外“捻”实、放大了数分!
就在那瘦小弟子手中淬毒的短剑即将刺入石锋后心的刹那——
石锋仿佛背后长眼,一股源自生死历练的本能让他汗毛倒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顾前方袭来的两道法术,猛地一个极其狼狈却异常迅捷的侧身回旋!
“嗤啦——!”
黑色的铁剑带着一股沉重如山的气势回卷,恰好迎上了那柄淬毒短剑!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那瘦小弟子完全没料到石锋会在此刻、以此种方式回防,猝不及防之下,短剑被磕飞,持剑的手臂被铁剑沉重的力道顺势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飙射而出!
“啊!”惨叫声响起,联手之势瞬间告破。石锋压力骤减,精神大振,怒喝一声,剑势如同山崩,几个呼吸间便将因同伴受伤而心神大乱的另外两人逐一击破,挑落台下。
沈砚便如同一个隐于混乱幕布之后的织网者,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每一处细节。他以最小的精神力消耗,最不起眼的方式,精准地引导着一个个看似偶然的“意外”,如同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连锁反应,巧妙地改变着局部战局的走向。他自身的灵力消耗微乎其微,大部分时间都在凭借强悍肉身带来的敏捷与《长春功》滋养出的悠长气息进行移动和观察。偶尔有几个不开眼、觉得他修为低弱好欺负的弟子主动攻来,也被他凭借远超同阶的肉身力量、精妙的身法步法,或是轻描淡写地避开,或是借力打力,将其巧妙地送入他人的攻击范围,自己则片叶不沾身。
高台之上,端坐的长老们目光如炬,自然也注意到了演武台上这颇为奇特的一幕。
“哦?那个青袍小子,有点意思。”一位面容和蔼、身着八卦道袍的长老抚须轻笑,目光落在沈砚身上,“身处乱局,心却不乱。身法灵动,反应迅捷,更难得的是这份洞察力与冷静,于混战中能清晰判断形势,借力打力,是个懂得用脑子的好苗子。”此老乃是传功殿的一位资深长老,眼光毒辣。
“哼,木长老未免过于抬举。”旁边一位面色冷峻、鹰视狼顾的长老冷哼一声,他是戒律堂的一位副堂主,向来严厉,“不过是仗着肉身比寻常弟子强横几分,加上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躲闪取巧罢了。你看他至今未曾主动出手一次,可见其攻击手段匮乏,或是心中怯懦!断灵根终究是断灵根,潜力有限,难成大器!”
慕容白站在高台下方靠前的位置,能将台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盯着在人群中如同游鱼般穿梭、始终未曾真正陷入苦战的沈砚,眼神愈发冰冷。他注意到,沈砚几乎从未主动出手攻击,但凡是靠近他、或者流露出明显针对意图的人,总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或是脚下打滑,或是招式走偏,或是被旁人“误伤”——而迅速落败。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次数多了,这绝非运气所能解释!
“果然……身上藏着秘密。”慕容白心中冷笑,袖袍中的手指微微蜷缩,“看来那命纹结晶并未试出你的底细,反而让你更棘手了。不过,混战可以取巧,下一轮一对一的淘汰赛,我看你还能不能这般藏拙!”
混乱而激烈的混战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场上的人数如同雪崩般迅速减少。当那象征结束的钟声再次“咚”然敲响时,偌大的演武台上,东倒西歪、或站或坐,恰好剩下八十人。沈砚气息平稳,面色如常地站在台面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青袍之上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沾染,仿佛刚才那场数百人的大混战,于他而言,仅仅是一场热身运动。
“第一轮混战筛选结束!晋级者,休息半个时辰,恢复灵力,准备第二轮抽签对决!”主持执事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布了结果。
沈砚随着人流走下演武台,寻了一处靠近竹林、相对僻静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他并未消耗多少灵力,更多的是精神力的运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过刚才那番在实战中对变异神识的精细操控,自己对于这种力量的掌控更加纯熟、精妙,与左臂命痕之间的那种玄妙联系与配合,也越发默契、心念相通。
“沈师弟。”
一个略带沙哑、却如同铁石摩擦般沉稳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沈砚睁开双眼,只见一名身材高壮、皮肤呈古铜色、面容刚毅的弟子站在面前。此人比沈砚高出近一个头,背后那柄无鞘的黑色铁剑格外显眼,气息沉凝如山,赫然是炼气七层的修为!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股纯粹而强烈的战意。正是刚才在混战中,那个被沈砚间接帮助、破开三人围攻的器鼎峰剑修——石锋。
“石师兄。”沈砚起身,平静地拱手一礼。他对石锋有些印象,此人是器鼎峰有名的苦修之士,性子直来直去,痴于剑道,一手《重岳剑诀》在内门弟子中颇有名气,实力不容小觑。
“并非客套。”石锋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直视沈砚,仿佛要看到他内心深处,“方才混战,我虽不知你用了何种方法,但我石锋感觉得到,我能那般巧合地破开那三人合围,绝非偶然,其中有你一份‘功劳’。”他话语直接,没有丝毫拐弯抹角,“我石锋修行,只信手中之剑,不喜欠人情,更不愿胜之不武。若下一轮抽签,你我二人有幸相遇,我希望能与你公平一战,真正领教你的高招!而非靠这些旁门左道般的‘运气’!”
他的话语带着剑修特有的执拗、坦诚,以及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甚至对沈砚那“取巧”的方式,隐隐有一丝不满。
沈砚看着他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炽热战意,心中微微一动。与这样的对手交锋,或许更能检验自己如今的真实战力。他点了点头,语气同样认真:“若真有此机会,定当竭尽全力,奉陪到底。”
“好!爽快!”石锋见沈砚应下,眼中战意更盛,也不多言,抱拳一礼,转身大步离去,铁剑在背后微微晃动,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感。
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
第二轮淘汰赛的抽签正式开始。巨大的签筒由一位金丹初期的长老亲自掌控,神识笼罩,确保无人能在此环节做手脚,绝对公平。
沈砚随着队伍上前,将手伸入那布满玄奥纹路的签筒之中,触手冰凉。他随意抽取一支,拿到眼前,只见竹签之上,以朱砂写着四个小字——“庚字七号”。
很快,巨大的光幕在空中亮起,对阵名单逐一显现。当沈砚的目光找到“庚字七号”,并看向其对应的名字时,他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凝。
他的对手,赫然正是——**石锋**!
而几乎就在他看清对手名字的同一瞬间,他敏锐的神识捕捉到,高台之下,慕容白嘴角那抹始终挂着的温和笑意,似乎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丝,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细微的变化,在沈砚的感知中却清晰无比。
抽签,由金丹长老亲自监督,真的……完全公平么?还是说,某些人早已通过不为人知的方式,影响了某些“概率”?
沈砚心中念头电转,但脸上并未显露分毫。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收起竹签,迈步走向广场一侧,那个标有巨大“庚”字的演武分台。
此刻,庚字台下,已经围拢了不少弟子。石锋怀抱那柄黑色铁剑,闭目养神,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早已等候在此。感受到沈砚的到来,他猛地睁开双眼,两道锐利的精光迸射而出,周身那股沉凝的剑势仿佛苏醒的凶兽,缓缓升腾。
“沈师弟,请!”石锋声音低沉,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
“石师兄,请!”沈砚拱手,步履沉稳地踏上演武台。
两人在台上相对而立,一人沉凝如山,一人平静如水。裁判执事是一名面容严肃的筑基初期修士,见双方准备就绪,也不多言,直接挥手打出一道灵光,击中台边的铜锣。
“铛——!”
清脆的锣声回荡,比试正式开始!
石锋没有任何试探与废话,反手拔出背后那柄看似朴实无华的黑色铁剑。剑身出鞘的瞬间,一股沉重如山岳般的压力骤然弥漫开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几分。他低喝一声,炼气七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衣袍无风自动,一步踏出,整个演武台都仿佛随之轻轻一震!
《重岳剑诀》起手式——山岳倾!
铁剑高举,带着一股仿佛要劈开山峦、斩断江河的惨烈气势,毫无花哨地朝着沈砚当头直劈而下!剑风呼啸,甚至挤压空气,发出低沉的爆鸣!
面对这石破天惊、力量凝聚到极致的一剑,沈砚没有选择如同混战时那般游走闪避,也没有试图硬接。他知道,对于石锋这种意志坚定、剑心纯粹的剑修而言,一味的躲闪取巧,或许能暂时维持不败,但绝无法赢得对方的尊重,更可能彻底激怒对方,引出其更加凌厉、不留余地的杀招。
他需要展现出足以让对方正视的、实打实的实力!
心念电转间,左臂命痕传来熟悉的温热感,变异的神识瞬间如同张开的大网,将石锋和他那柄铁剑完全笼罩。在他的“视野”中,石锋这看似一往无前、无懈可击的一剑,其全身力量的运转轨迹、灵力在经脉与剑身中的分布节点、肌肉的细微颤动、乃至剑刃与空气摩擦产生的每一丝波动……都化为了无数清晰可见、交织错落的“命运丝线”!
他身形不退反进,在那沉重剑压临体的刹那,脚下步伐如同鬼魅般微微一错,侧身、拧腰,动作流畅自然,间不容发地避开了剑锋最盛之处。与此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并未蕴含多少磅礴的灵力,反而将大部分神识之力凝聚于指尖,看准那重重剑影与力量洪流中,一处因力量转换而稍显凝滞、流转不畅的细微“节点命轨”,精准无比地一指点出!
“叮——!”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磬轻鸣,却又带着金铁颤音的奇异声响,在演武台上骤然响起!
沈砚那看似轻飘飘的指尖,不偏不倚,恰好点在了黑色铁剑侧面、距离剑柄约三分之一处的一个特定点位!石锋只觉剑身之上,一股极其刁钻、凝聚如针的震颤之力骤然传来!这股力量并非多么强大,却精准无比地打破了他剑势力量流转的完美平衡与节奏,那原本凝聚如一座小山般镇压而下的“山岳”之势,竟因此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涣散与偏移!
沉重的铁剑剑势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偏,带着呼啸的狂风,擦着沈砚的青色道袍衣角掠过,最终“轰”的一声,重重斩击在演武台那坚硬无比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色浅痕。(若非有防护阵法削弱了九成九以上的威力,这一剑足以裂石开碑。)
“什么?!”
“他……他怎么做到的?!”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和难以置信的惊呼!谁也没想到,面对石锋这凶名在外的《重岳剑诀》起手式,修为仅有炼气四层的沈砚,非但没有被一击溃败,反而用如此轻描淡写、近乎艺术般的方式,将其化解于无形!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修为境界差距的认知!
石锋眼中的震惊之色一闪而逝,但随即便被更加炽烈、如同熊熊烈焰般的战意所取代!他非但没有因受挫而恼怒,反而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的猎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好眼力!好手法!竟能窥我剑势流转之隙!沈师弟,你值得我全力出手!再来!”
他剑势陡然一变,由刚猛无俦的直劈化为绵密沉重的横扫,剑影重重,如同狂风卷起的万千落叶,又似层层推进的山峦虚影,瞬间笼罩了沈砚周身所有要害,封死了他大部分的闪避空间。《重岳剑诀》并非一味刚猛,亦有其沉稳厚重、以势压人的一面。
沈砚面色依旧平静,身形在重重剑影之中飘忽不定。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如鬼魅,却总能在剑刃及体的前一刻,以最小的幅度、最精准的角度,如同未卜先知般避开攻击。时而用手指如蜻蜓点水般点击剑脊,时而以肘部格挡剑身侧面,甚至偶尔用肩膀巧妙地撞击剑柄连接之处……每一次接触,都精准地落在石锋剑势力量流转的节点、或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瞬息之间的间隙上,一次次巧妙地打断、偏转、卸开其汹涌澎湃的攻势!
他依旧未曾动用多少自身灵力,依靠的完全是变异神识对“力量轨迹”和“结构节点”的极致预判与精妙干涉,再配合自身经过《长春功》长期滋养和“熔火精髓”淬炼的强悍肉身,以及对身体每一分力量细致入微的掌控力。
在外人看来,这场战斗显得极其诡异。石锋剑势大开大合,灵力澎湃汹涌,黑色铁剑舞得虎虎生风,明明占据着绝对的修为和场面上的优势,将沈砚完全压制在一片剑光之中。但偏偏久攻不下,他的每一剑都仿佛差之毫厘,总在即将建功的关键时刻,被沈砚以一种不可思议、近乎违反常理的方式化解,给人一种极强的憋闷感,仿佛蓄满力量的一拳,每次都打在了空处,难受得几欲吐血。
高台之上,几位原本并未太过关注此地战斗的长老,也被这奇特的战况吸引了目光。
“此子……着实不简单。”那位之前对沈砚颇为不屑的冷面长老,首次皱起了眉头,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他并非依靠绝对的速度或力量碾压,倒像是……能提前预判到石锋剑招中的所有变化与发力方式?这需要何等惊人的战斗直觉?”
“不仅仅是预判。”之前出言赞赏的木长老抚须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叹,“你仔细看他的每一次出手,时机、角度、力道,都妙到毫巅!他并非硬碰硬,而是精准地击打在石锋力量运转体系中最别扭、最难受、最关键的节点上,如同打蛇打七寸!这需要的,不仅仅是直觉,更是对力量本质、对招式结构深入到极致的洞察力和掌控力!此子的神识强度与精妙,恐怕……远超我等之前的预估,绝非普通炼气四层可比!”
慕容白站在台下,看着那在石锋狂猛剑势下看似风雨飘摇、实则稳如磐石的沈砚,脸上的那抹温和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阴沉与冰冷。
他发现自己再一次严重低估了这个断灵根的小子!此子的难缠与诡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那绝非简单的身法或运气,而是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直指力量本源的战斗方式!这让他心中的忌惮与杀意,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台上,石锋久攻不下,心中那股因无法真正击中对手而积累的憋闷之气越来越盛,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修行以来最为奇特、也最难缠的对手之一。继续这般缠斗下去,即便他灵力深厚,也迟早会被对方这种诡异打法耗尽锐气。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虚晃一剑,借势后撤一大步,与沈砚拉开了距离。
他双手紧握铁剑剑柄,竖于胸前,体内炼气七层的灵力如同决堤江河,毫无保留地疯狂涌入那柄看似普通的黑色铁剑之中!剑身顿时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嗡鸣之声,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凶兽正在苏醒。一股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磅礴、仿佛能引动周围地脉之气的恐怖剑势,以他为中心,开始疯狂凝聚、压缩!演武台地面的灰尘无风自动,围绕着他缓缓旋转。
“沈师弟!小心了!”石锋须发皆张,双目赤红,显然已将自身精气神催谷到极致,“接我最后一剑!此剑若你能接下,石锋心服口服!重岳——镇、山、河!!”
他要用这凝聚了自身对《重岳剑诀》全部领悟、蕴含着他一往无前信念的最强一剑,打破这令人憋屈的僵局,以绝对的力量,定鼎胜负!
面对这仿佛引动了周遭天地之力、欲要镇压一切的至强一剑,沈砚终于停下了那如同鬼魅般的闪避步伐。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长春功》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左臂命痕传来的灼热之感提升到了极限,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其中燃烧!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
不能再一味地躲避和取巧了。他需要一场足够分量、足够干净利落的胜利,不仅是为了晋级,更是为了向所有暗中窥伺之人,展露锋芒,宣告自己的存在!唯有实力,才是最好的震慑!
他同样向前踏出一步,右拳缓缓紧握。不同于石锋那引动外界气势的磅礴,他将自身所有的力量——丹田内精纯的《长春功》灵力、识海中那异变后坚韧如丝的神识之力,甚至左臂命痕中传递出的那股神秘本源之力,首次尝试着,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强行压缩、融合,尽数汇聚于那看似普通的拳锋之上!拳头上并未绽放出耀眼夺目的灵光,反而所有的光华都内敛其中,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锐利与沉重,仿佛握着一颗行将爆发的星辰。
他没有选择再去寻找这一剑那极少且转瞬即逝的“节点”进行干涉,因为这一剑“镇山河”,力量已然浑圆一体,气势锁定了整个空间,破绽极少且隐藏极深。
他选择,以点破面!以自身凝聚了全部精气神的、最尖锐的“点”,去悍然碰撞对方那磅礴浩瀚的“面”中,在神识极致感知下,所寻找到的那一处力量即将爆发前、最为凝滞、最为薄弱的“临界点”!
在神识的极致放大与命痕的炽热共鸣下,他“看”到了!在那如同山呼海啸般压来的剑势最前端,力量洪流汇聚之处,存在着一处极其微小、因力量过度压缩而即将产生质变前、必然存在的、如同水满将溢般的“力量滞涩点”!
就是现在!
他吐气开声,声如惊雷炸响!拧腰、送肩、出拳!动作一气呵成,简单直接,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惨烈气势!那凝聚了他此刻全部力量的一拳,如同蛰龙出洞,又如同破开混沌的神锥,精准无比、义无反顾地,直刺向那处肉眼与寻常神识根本无法察觉的“力量滞涩点”!
“轰隆——!!!!”
拳锋与那凝聚到极致的剑势悍然相撞!刹那间,如同九天惊雷落地,又似两座山岳轰然对撼!一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灵力乱流与粉尘的环形气浪,以两人交手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狠狠撞击在演武台的防护光罩之上,引得光罩剧烈荡漾,泛起无数涟漪!
台下靠得稍近的弟子,被这股气浪逼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骇然!
只见演武台上,两道身影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中,骤然分开!
沈砚身形剧烈一晃,脚下“蹬蹬蹬”连续向后退出三步!每一步落下,都在那坚逾精钢的台面上,留下一个深达寸许的清晰脚印,体内气血翻腾不止,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喉头一甜,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右拳之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见森森指骨!
而石锋,则如遭太古蛮牛正面冲撞,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手中那柄视若性命的黑色铁剑发出一声哀鸣,险些脱手飞出!他最终在演武台的边缘,凭借铁剑猛地插入台面,才勉强止住退势,单膝跪地,“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台面。他抬起头,看着虽然狼狈、却依旧稳稳站定的沈砚,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震撼,以及最终化为的一丝苦涩与彻底的释然。
他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将铁剑归鞘,对着沈砚,郑重地抱拳一礼,声音沙哑却清晰:“我输了。心服口服……沈师弟实力惊人,对力量掌控之精妙,石某……望尘莫及,佩服!”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如同火山喷发般,巨大的哗然与议论声轰然炸响!
“赢了?!炼气四层……赢了炼气七层的石锋?!”
“还是正面硬碰硬打赢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最后一拳……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感觉比很多炼气后期的法术威力还恐怖?”
“断灵根……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所有看向沈砚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不屑、好奇,尽数被震惊、骇然、以及深深的忌惮所取代!
沈砚强忍着右拳传来的钻心剧痛和体内翻腾的气血,对着石锋拱手还礼,声音略显沙哑:“石师兄剑势雄浑,沈某赢得侥幸,承让了。”
他知道,这场胜利,赢的绝不轻松。最后那一拳,几乎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心神、灵力和神识,才勉强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唯一的机会。但这一战的价值,无与伦比!他不仅检验了自身在命痕与变异神识辅助下的极限战力,更是在这宗门大比之上,在所有弟子和长老面前,以一种无比强势的姿态,宣告了他的崛起!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台下依旧喧嚣的人群,无视了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直直地、毫不避讳地,看向不远处脸色已然铁青、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慕容白。
沈砚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如同出鞘的绝世利剑,带着冰冷而锐利的锋芒,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第一关,已过。
接下来的风雨,
尽管来吧,
我自一拳破之,一剑斩之!
喜欢铸命天书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铸命天书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