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吹过怪石，呜呜声钻进帝江骨头里。他瘫在冰冷的岩石上。腰腹有个恐怖的大洞。暗红的诛仙剑煞像虫子，在伤口里蠕动。每一次蠕动都带来剧痛，带走生机。但现在，伤口上方悬着一滴三光神水。它发出日月星三色光，温和地对抗剑煞。虽然不能根除，但剧痛减轻了。
杨眉大仙随手一点，强行压下了狂暴的能量冲突。这给了他宝贵的喘息机会。
帝江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手心。那里有一片半枯的柳叶，边缘微卷。叶脉像天然的空间道纹。柳叶摸着微凉。叶脉间流淌着一丝微弱却玄奥的空间波动。这波动和他理解的任何空间挪移都不同。它更原始，更接近本质。
“空间…是承载，是包容，是万物的依托，亦是混沌的胎衣…”
“强破之，是为力；善用之，是为道…”
杨眉平淡的话语在帝江脑海中回响。每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了他对“空间”的固有认知。祖巫的血脉本能，金手指的空间感知，此刻都显得粗陋无比。
“强破…是为力…”帝江艰难地想着，看向腰腹蠕动的剑煞。诛仙剑气就是极致的“强破”！罗睺用这力量伤了他的道基。他自己用尺子时，也是以力破巧。
“善用…是为道…”他的意念沉入伤口周围的空间。他开启灵视，全力催发空间感知。在杨眉力量残留的区域，他“看”到了！那片被分开、约束的空间不是死物！它们像水流，又像壁垒，遵循着某种韵律，巧妙隔开狂暴力量，而不是硬碰硬。
“空间…非止于挪移、折叠、破碎…那是凡俗之用…”杨眉的话再次响起。
凡俗之用！帝江心头剧震。他引以为傲的空间能力，在杨眉眼里只是“凡俗之用”？那什么是“大道之用”？承载？包容？依托？胎衣？这些词太宏大。
“承载…包容…”帝江意念死死锁定伤口附近被“抚平”的空间。他的感知前所未有地集中。渐渐地，在那片“平静”下，他捕捉到一丝微弱、自然的“律动”！空间本身好像在呼吸！它承载能量，包容冲突，用一种难以理解的“韧性”，在冲突边缘维持微妙的平衡！
这…就是“善用”的一丝皮毛？帝江心头豁然开朗！他不再用蛮力催动神水去“冲击”剑煞。他尝试“引导”神水，顺着空间那微弱的“律动”，更柔和地渗透、包裹剑煞核心！
嗤…
效果立刻显现！剧痛仍在，但神水和剑煞接触点的激烈湮灭感大减！神水的力量，找到了更有效的路径，压制剑煞的效果强了一丝！对自身血肉的损伤也降低了！
“有效！”帝江心中狂喜！这不只是疗伤技巧的提升，更是对空间本源理解的入门！杨眉一句话，胜过他千年苦修！
他正沉浸在这领悟中。
嗡…
身前空间再次无声荡漾。杨眉佝偻的身影，拄着枯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深邃的眼睛平静无波。
“悟性…尚可。”杨眉扫了一眼帝江伤口的变化，淡淡地说。“知其然…勉强摸到一丝边角。”
帝江心头一凛，想挣扎起身行礼，却被无形的空间力量轻柔而坚定地按回。
“躺着。你这身体，动一下都是负担。”杨眉语气平淡，枯枝点了点帝江腰腹蠕动的暗红剑煞。“罗睺这缕诛仙残煞，本质极高。它已稀释亿万倍，又被空间乱流消磨。但它的‘绝灭’真意，像附骨之蛆，深植于你的空间道基本源深处。”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帝江肉身，直视那被污染撕裂的道基核心。“普通手段，清除表皮煞气容易，拔除本源烙印…难如登天。强行祛除，道基瞬间崩毁。”话语冰冷地陈述着残酷事实。
帝江的心沉到谷底！他原以为剑煞只是侵蚀肉身，没想到最致命的是污染了道基本源！这等于在他道基核心埋了炸弹！肉身修复了，道基烙印不除，境界跌落或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请…前辈指点！”帝江嘶哑开口，赤红的眼中充满对生的渴望与绝望的恳求。
杨眉微微摇头，枯枝指向帝江手中布满裂痕、死寂的量天尺：“此宝蕴含破禁、斩运法则，本可克制诛仙之‘绝’。可惜…”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尺身那道裂痕和边缘的暗红魔气上。“它开头之初被天地炼成时就有‘匠气’，只得其‘破’与‘断’之形，未得其‘生’与‘续’之神。更被罗睺魔念和诛仙剑意侵蚀本源…灵性快没了。想靠它自己修复，压制甚至祛除你道基的剑煞烙印…难。”
杨眉的话像冰冷判决，掐灭了帝江最后的侥幸。量天尺是他最重要的宝物，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帮他？
“那晚辈…岂不是必死无疑？”帝江声音干涩，充满不甘。历经艰险，窥得一丝大道，却要死在这里？
杨眉蕴含无尽空间生灭的眼眸，静静注视帝江。那目光平静，却仿佛穿透时空。他沉默片刻，枯枝般的手指，缓缓指向帝江掌心那片半枯柳叶。
“此叶，是我本体一截枯枝所化。它内蕴一丝空间本源之‘隙’。”杨眉声音平淡，却带上郑重。“它不是攻伐之宝，也不是疗伤圣物。它只有一个作用，也只能用一次。”
帝江瞬间屏住呼吸，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柳叶，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时机到时，将来你若被困在诛仙剑阵中…时杨眉目光仿佛投向西方极远之地。“找到西方陷仙门在阵门运转，新旧之力交替、空间节点最薄弱混乱的那一瞬间将它祭出”
他枯瘦的手指隔空对着柳叶轻轻一点！
嗡！
柳叶上，那天然的空间道纹叶脉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纯粹的银光！银光一闪即逝。柳叶本身没变，但帝江清晰感觉到，叶内那丝空间波动，被赋予了明确、单一的指向性！它变成了一把钥匙，只针对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特定阵门的钥匙！
“用此叶贴在那个空间节点上”杨眉的声音刻入帝江识海。“它能引动本源之‘隙’，短暂扰乱、削弱陷仙门阵力只有一瞬间，万分之一刹那！”
“记住，”杨眉语气陡然严肃，带着警告。“只有这一次！只在西方陷仙门新旧交替的那一刹那！早一点，晚一点，此叶都会化成灰，毫无作用！而且此叶之力，只能削弱阵门一角，绝不可能破阵！你能否抓住这一瞬间找到生路…看你自己的本事，也看你窃取的那点‘变数’…够不够硬！”
杨眉深深看了帝江一眼，目光仿佛穿透灵魂，看到了他识海深处黯淡的金手指灵光和那被污染的“遁去的一”碎片。
“变数…呵…”杨眉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叹。“这次论道，算是结个善缘。他日你若没死在罗睺手里，没因道基崩溃而亡…或许还能再见。”
话音刚落，杨眉拄着枯枝的身影，开始像水中的倒影般变淡、模糊。周围空间荡漾起无声的涟漪，包裹着他。
“前辈大恩！帝江…铭记于心！”帝江强撑精神嘶喊。他知道，这柳叶符是杨眉给的、对抗诛仙剑阵唯一的、无比珍贵的关键后手！
杨眉的身影已淡如薄雾，即将融入空间。最后一丝缥缈的声音，仿佛从无尽空间深处传来：
“空间…承载万物，亦包容变数…好自为之…”
声音散去。
杨眉彻底消失。凝固的空间恢复流动，山风重新呼啸。
帝江猛地瘫软，剧烈喘息，冷汗湿透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剧痛，但这痛似乎可以忍受了。
他艰难抬起右手，颤抖的手指小心捻起那片半枯柳叶。柳叶入手，那丝被赋予指向性的空间本源之“隙”的波动，微弱却清晰地传来。它不再玄奥，成了一件冰冷的、只能用一次的保命工具。
“西方…陷仙门…新旧交替…万分之一刹那…”帝江死死记住杨眉的每一个字。这是他用命换来的情报和机会！是未来面对诛仙剑阵时，唯一的生门所在！
他小心翼翼将柳叶符送入内天地核心，用最后的力量层层包裹、封存，确保安全。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和伤势反噬再次淹没他。他瘫在冰冷的岩石上，赤红的眼睛失神地望着高耸入云、散发无尽威压的不周山主峰。
杨眉最后那句“变数…好自为之…”在识海盘旋。
变数…他窃取天道遁去的一，融合灰雾金手指，本就是洪荒最大的变数！
这柳叶符，是杨眉对他这“变数”的投资？试探？还是随手布下的闲棋？
帝江不知道。他只知道：活下去！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然后，去西方，闯诛仙剑阵！争那一线生机！
他缓缓闭眼，再次集中残存意志，引导三光神水，顺着新领悟的空间“律动”，继续与深植道基的诛仙剑煞进行漫长痛苦的拉锯战。这一次，他意念深处，除了疗伤，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对西方陷仙门、对那万分之一刹那的…决绝期待！
一片枯黄、边缘微卷的柳叶虚影，无声烙印在他识海深处。它与沉眠的紫莲、冰冷的戮天烙印、黯淡的量天尺虚影并列，成为他未来道路上，一道指向明确却无比凶险的空间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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