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最终未能追上那戏弄他的十日,他那山岳般的身躯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轰然倒在了一片彻底化为焦土的荒原上。桃木杖脱手,落地处,并未如传说般化为桃林,因为这片土地已然失去了所有生机。他圆睁的双目望着天空,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仿佛感觉到一股冰冷而隐秘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盗贼,在他真灵即将彻底归于天地之前,悄然攫取了他最为核心的本源与那不屈的意志烙印,但他已无力思考或反抗。
夸父倒下的消息,伴随着他那悲壮追逐直至力竭而亡的景象,如同最猛烈的风暴,席卷了残存的巫族部落。无尽的悲愤在所有巫族心中燃烧。
不周山脚下,一处尚未被十日完全焚毁的山巅。大巫后羿,这位以箭术闻名、沉默寡言的巨人,死死攥紧了他那张古朴、却散发着蛮荒煞气的神弓。他亲眼目睹了夸父是如何一步步被那十个“太阳”戏耍、耗尽生命而亡。他看着下方干涸的河床、化为灰烬的森林、以及族人们痛苦而麻木的脸庞,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在他胸腔中凝聚、沸腾。
他取出了十支特制的长箭。箭杆是以不周山阴面、万年不受日照的寒铁木心所制,箭头则掺杂了昔日祖巫们斩杀先天冰魔后留下的极寒玄冰之精,箭羽是北冥深处一种异禽的翎羽,天生能隔绝热量。这十支箭,是他毕生心血所聚,本是用来应对妖族大能的杀手锏,此刻,目标直指那十轮带来死亡的“太阳”!
“夸父兄弟,安息吧。你的仇,我来报!”后羿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冻彻骨髓的寒意。他缓缓拉开弓弦,周身磅礴的大巫血气注入箭矢,弓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箭尖遥遥锁定天际那一只最为活跃、仿佛在嘲笑大地众生的金乌。
就在后羿即将松弦的刹那——
盘古殿深处,帝江的独目之中,无数细密繁复、仿佛由命运丝线编织而成的虚影疯狂闪烁、重组。他面前,一枚无形无质,却又仿佛囊括了世间一切可能性的“概率之骰”正在急速旋转。他并非要增强箭矢的威力,后羿的箭,力量已然足够。他要做的,是确保这箭,以及后续的八箭,达到绝对的“结果”!
【概率之骰·必中修正】!无视金乌那快逾流光的飞行速度,无视它们因本能警觉而不断变幻的轨迹,无视它们体表那层由纯粹太阳真火凝聚、足以焚毁寻常先天灵宝的护体神光……骰子虚影定格,指向了唯一的“必然命中”!
【概率之骰·因果连线】!在箭矢尚未离弦之时,一道无形的、承载着“陨落”结局的因果线,已然跨越时空,死死缠绕在了那只被锁定的金乌真灵核心之上!箭出,则因成,果必现!
【概率之骰·能量引导】!确保箭矢在命中后,其蕴含的极寒煞气与破灭法则,能以最高效率、最精准的方式,穿透一切阻碍,直抵金乌的太阳本源核心,实现一击必杀,不给其任何涅盘、遁走或自爆的机会!
“咻——!”
第一支射日箭离弦了!它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反而像是一道撕裂空间的灰色闪电,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思维!天空中被锁定的那只金乌,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那灰色的箭影便已突兀地出现在它胸前!
“噗嗤!”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破碎的声响。箭矢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它的心脏位置——太阳本源的核心!极寒煞气瞬间爆发,与炽烈的太阳本源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湮灭!那只金乌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充满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哀鸣,周身璀璨的金光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般骤然黯淡,庞大的身躯失去所有力量,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拖着黑烟,从九天之上轰然坠落!
一箭,一金乌陨落!
洪荒大地的温度,似乎都随着这一轮“太阳”的熄灭而骤然降低了一丝。
“什么?!”
“大哥!!”
天空中剩余的金乌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彻底惊呆了,发出惊恐而愤怒的尖叫,它们疯狂地舞动,试图寻找敌人,却只觉得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大恐怖笼罩了它们。
后羿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如万载玄冰。他没有丝毫停顿,再次搭箭,开弓!
【概率之骰】再次转动,锁定第二只金乌!
“咻——!”
第二道灰色流光逆天而上!
又一声凄厉哀鸣,第二团火球坠落!
“不!快散开!躲起来!”金乌们彻底慌了,它们拼命催动太阳真火,化作道道金虹,想要逃离这片空域。
然而,在【概率之骰】的权柄下,它们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飞行的轨迹早已被预判,躲避的方向恰好迎上箭矢,护体神光在“必中”与“能量引导”面前形同虚设。
“咻!”“咻!”“咻!”
后羿立于山巅,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一箭接着一箭!弓弦每一次惊响,都伴随着一轮“太阳”的熄灭,一声金乌的哀鸣,一团巨大火球的坠落!
天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净”。
洪荒的温度,在急剧下降。
残存生灵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但更多的是对那山巅身影的无尽敬畏与恐惧。
当第九支箭离弦,将第九只金乌从空中射落时,天空之中,只剩下最初那只最为警惕、一直躲在最后方、此刻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最小金乌——陆压。它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不顾一切地燃烧本源,化作一道细微到极点的金线。
九日陨落!
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剩下唯一、也是最初的那轮太阳星,依旧散发着光和热,却不再酷烈。笼罩洪荒的极致高温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弥漫在天地间,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业力!
后羿缓缓放下神弓,身躯微微晃动,连续射出九箭,对他亦是巨大的负担。但他站得笔直,望着那九只金乌陨落的方向,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大仇得报的冰冷,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知道,射杀九位妖族太子,这因果,太大了。
“不——!我的孩子!!!”
几乎在第九只金乌陨落的瞬间,天庭深处,闭关疗伤的太一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东皇钟轰然震响,整个天庭都在颤抖!他感受到血脉深处传来的、九道同时熄灭的生命之火,那锥心之痛几乎让他疯狂!
广寒宫中,虽已闭宫,羲和亦在这一刻心神剧颤,一口淡金色的血液喷出,染红了身前的月桂神木,无尽的悲伤与怨恨几乎将她的太阴本源冻结。
帝俊(帝江)于凌霄殿中,脸上适时地露出了“震怒”与“悲痛”,眼中却有冰冷的光芒在镜片后一闪而逝。很好,计划顺利。巫妖之间的血仇,已然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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