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炼器殿中,屠巫剑胚散发出的凶煞之气日益炽盛,而与此同时,一股更为庞大、更为绝望的无形力量,正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洪荒大地上弥漫、汇聚。
那是亿万人族被屠戮后,残存下来的、无处可归的魂魄。他们生前遭受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死后魂魄破碎,记忆混乱,只留下最纯粹的怨念、不甘以及对生命的无限眷恋。这些残魂本能地排斥着消散于天地,又无法进入那高高在上、由天道规则显化的、尚未完善的灵魂归宿,只能遵循着阴性能量的吸引,如同无头的苍蝇,裹挟着滔天的怨气与因此产生的磅礴业力,朝着洪荒至阴至秽之地——幽冥血海,蜂拥而去。
血海之上,冥河老祖端坐于十二品业火红莲之中,原本正享受着血海力量的滋养。忽然,他眉头紧皱,睁开了那双猩红的眸子。只见血海边缘,原本相对平静的海面开始剧烈翻腾,无数张扭曲、痛苦、充满怨恨的人族面孔在血浪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却足以撼动元神的尖啸!这些新来的冤魂,其怨念之纯粹、数量之庞大,甚至隐隐干扰了血海原本的污秽法则,让他感到一阵惊疑不定。
“如此多的生魂……还带着如此强烈的怨力与业火……发生了何事?”冥河神识扫过洪荒,瞬间明了了人族惨剧,他先是愕然,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算计,“若能将这些冤魂炼入本老祖的血神子中……不对,这业力太过庞大,沾染过甚,恐有不测之祸……”他陷入了矛盾,既垂涎这庞大的灵魂资源,又忌惮那随之而来的恐怖业力。
就在血海因冤魂涌入而沸腾,冥河犹豫不决之际——
不周山脚下,巫族部落之中。
祖巫后土,这位执掌大地、性情在十二祖巫中最为宽厚慈悲的存在,正凝望着远方。她虽无元神,无法像修仙者那般细致感知魂魄,但她与洪荒大地血脉相连,大地承载万物,亦承载着众生的喜怒哀乐与生死悲欢。
此刻,她清晰地“听”到了。那不是声音,而是弥漫在空气中、渗透进土壤里、回荡在山川河流间的,无数残破灵魂发出的、无声的哀嚎与悲泣!那是对生命被无情剥夺的控诉,是对世间不公的怨恨,是对安宁归宿的渴望!这股庞大而混乱的负面意念,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刺入了她与大地共鸣的心神,让她那由浊气与煞气凝聚的祖巫之躯,都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恸。
“为何……会如此……”后土低声呢喃,英武的面容上浮现出深深的哀伤。她看到了妖族屠戮人族时大地的疮痍,感受到了那些魂魄无处安放的绝望。巫族好战,但并非嗜杀无情,尤其是对这等针对孱弱种族的、近乎灭族的暴行,她心中充满了不忍与愤怒。
就在她心潮澎湃,悲悯之情难以自抑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一道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紫色清辉,自她祖巫核心深处自主绽放!那是帝江早年赠予她防身、并与她气息逐渐相合的先天灵宝——轮回紫莲!此刻,这朵紫莲仿佛被外界的滔天怨念与悲恸所引动,莲瓣轻颤,散发出道道蕴含着“引渡”、“安息”、“净化”、“秩序轮回”等玄奥意念的波动,如同清泉般流入后土的心间。
这股意念是如此的自然而然,仿佛本该如此。后土福至心灵,她并未深思这紫莲为何此时异动,也未去想兄长帝江赠宝的深意,她只是顺应着内心那磅礴的悲悯与紫莲传递的指引,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她没有施展毁天灭地的祖巫神通,而是缓缓打出了一拳。这一拳,并非她惯常使用的、刚猛无俦的轮回拳意,而是变得无比柔和、绵长。拳意离体,竟在虚空中化作了一道横跨万里、由无数细密紫色符文构成的、半虚半实的桥梁!
这桥梁的一端连接着那些在血海边缘徘徊、痛苦哀嚎的人族冤魂,另一端则隐没在轮回紫莲绽放的清辉之中。
“来……安息吧……”后土轻声呼唤,声音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力量。
仿佛听到了召唤,一部分距离较近、怨气相对稍弱的人族冤魂,本能地被那桥梁散发的安宁气息所吸引,浑浑噩噩地踏上了紫色光桥。
当这些残魂穿过光桥,进入紫莲清辉笼罩的范围时,奇迹发生了。他们身上那狂暴、扭曲、足以侵蚀一切的怨气与业力,在紫莲那蕴含轮回本源的力量冲刷下,如同被温柔的流水洗涤,开始一点点地剥离、消散。残魂们扭曲的面容逐渐变得平和,尖啸化作了低声的啜泣,最终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无梦的安眠之中,暂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后土看着这一幕,感受着那些灵魂从极致痛苦到获得短暂安宁的转变,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触动与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不同于厮杀与毁灭的道路。
然而,她能接引、净化的魂魄,相对于那充斥天地的亿万冤魂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更多的魂魄依旧在血海边缘哀嚎,或在洪荒大地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步,却如同在无尽黑暗的混乱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却指向秩序的灯!
幽冥之地,那比血海更深邃、更古老、一直处于沉睡之中的核心,一丝宏大、厚重、代表着洪荒大地另一面的意志(地道雏形),仿佛被这缕不同于血海污秽、也不同于天道冷漠的“秩序轮回”气息所触动,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
这共鸣很轻,轻到连近在咫尺的冥河都未曾察觉,但后土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身躯微震,仿佛听到了大地母亲最深沉的叹息与呼唤。
轮回紫莲的光芒似乎也因此更加凝实了一分,与那幽冥深处的共鸣隐隐相应。
后土站在原地,望着那依旧怨气冲天的血海方向,又看了看紫莲清辉中暂时安息的魂魄,眼中原本的悲悯,渐渐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思考与决意。
“或许……这天地间,真的缺少了这样一处地方……一处能让灵魂最终安息,能让善恶有所归宿之地……” 一个模糊却无比重要的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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