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人贩子!”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煽动性的叫嚣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蔓延,晒谷场上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
一张张或麻木、或兴奋、或贪婪的脸孔将我们三人围在中心。
浑浊的空气里充斥着汗味、土腥味和一种名为“集体正义”的狂热恶意。
“娘,他们真是人贩子吗?”
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仰头问拉着他的妇人,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懵懂。
那妇人用力攥紧儿子的手,脸上是深信不疑的笃定,
声音刻意拔高,像是在向周围人宣告某种真理:
“嗯嗯!二柱你要记住,村里人是不会说谎的!
村里人说他是,那他就是!”
“对对!就是人贩子!”
“没错!二柱娘说得对!”
旁边立刻有村民大声附和,仿佛这简单的重复就能铸就不可辩驳的铁案。
我冷冷地看着这群面目可憎的村民,
一张张扭曲的脸庞与记忆中那个冰冷的清晨——自己被捆缚着跪在河滩上,
耳边充斥着“怪物”、“食兽”、“沉河”的疯狂叫喊——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同样的愚昧,同样的残忍,同样的以多数之名行暴虐之实。
(呵,真是一群疯子,一群无可救药的神经病!)
心底的寒冰凝结成最锋利的刀锋,杀意几乎要破开胸膛喷薄而出!
“你们不要骂了!”
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稚嫩声音猛地响起,压过了嘈杂。
婠绾从我怀里抬起头,小脸苍白,泪痕未干,
却咬着牙,用尽力气对着那些恶意的面孔大喊:
“我哥哥他不是人贩子!
他是好人!
你们才是坏人!”
这声童真的反驳,在愚昧的洪流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耳。
“哎哟,小姑娘被吓糊涂了!”
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响起,
“快离那人贩子远点!到婶子这儿来!”
说着,竟真有一个满脸横肉、
眼露贪婪的妇人挤开人群,伸手就要来拉扯婠绾!
“你再向前走一步,试试。”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
但其中蕴含的冰冷和死寂,却像寒冬腊月里最凛冽的风,
瞬间让那妇人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触及我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
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和即将爆发的血腥风暴。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伸出的手讪讪地缩了回去。
“呦呵!”
一个刚才就在煽风点火的三角眼汉子像是抓住了把柄,立刻跳了出来,
指着我的鼻子尖声叫道:
“大家伙儿快看啊!
这小畜生还想杀人不成?!
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敢威胁人?!
无法无天了!大家伙儿都看看啊!”
他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试图点燃更大的怒火。
“陈利!你在干什么!”
就在这混乱喧嚣、群情激愤几乎要失控的当口,
一个苍老却带着明显威严的声音穿透了嘈杂,清晰地响起。
如同沸水里投入了一块寒冰,喧闹声戛然而止。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刀劈开,自动向两边分开一条通道。
只见阿庆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色绸布长衫的老者,缓缓走了过来。
老者面容清癯,留着几缕山羊胡,眼神看似平和,
深处却藏着久居人上的精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拄着一根乌木拐杖,
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仿佛自带一股能让混乱平息的气场。
“三爷来了!三爷来了!”
“快让开!让三爷做主!”
村民们纷纷躬身行礼,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
七嘴八舌地招呼着,刚才的戾气瞬间被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取代。
“三爷,您来得正好!”
先前那个三角眼汉子陈利立刻凑上前,指着我们,一脸邀功和义愤填膺的表情,
“您看!
就是这小子!
人贩子!
在拐卖这小姑娘!
被我们识破了还想动手打人!简直无法无天!
您可得为咱们村做主啊!”
“是啊三爷!
不能放过他们!”
“三爷您看那小姑娘多可怜,快救救她!”
村民们立刻附和,
仿佛陈三爷的到来,就是正义的最终裁决。
“放心吧孩子,”
甚至有村民对着被史大护在身后站在我身边的婠绾喊道,语气充满了伪善的怜悯,
“三爷来了,三爷最是公正仁慈,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对柱子他娘说得对”
而人群中心的陈三爷,陈福生,却仿佛没有听见周围村民的七嘴八舌。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握着拐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
(这小子……这张脸……这眉眼……怎么可能?!)
(太像了!简直和那个……那个傻子……陈沉!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傻子,
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废物,半年前就被沉进黑水河底喂鱼了!
尸骨无存!河神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肯定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只是有点像罢了……那傻子绝不可能活着回来!
绝不可能!)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丝不受控制的寒意,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威严和平静,
但那细微的瞳孔收缩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却逃不过我死死锁定的目光。
拐杖的乌木杖头,在他无意识的紧握下,微微震颤。
“陈三爷,”
我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史大,让他带着婠绾退到我身后安全的位置。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短暂的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笑意,
“别来无恙啊。”
体内的阴灵力在这一刻彻底沸腾,如同冰封的火山在压抑中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丝丝缕缕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离我稍近的几个村民莫名打了个寒噤。
我上前一步,站定在陈福生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直刺他强装镇定的眼底。
“您老人家,终于来了。”
“我等您……可是等了很久了。”
陈福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不对那傻子是个哑巴,他根本不会说话,这小子到底是谁,他来陈家村想干什么?)
“小兄弟……恕老朽眼拙。
我们……我们好像并没见过吧?
不知你等老夫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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