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翎羽将军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宋清辞卸下朝服，换上一身简便的常服，对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凝神细思。
日间金殿上的风波虽暂时平息，但永昌侯世子在押解途中暴毙的消息，让整件事蒙上了更深的阴影。灭口，如此干净利落，唯有宰相李辅国有这般手段。
“将军，秦老将军来访。”侍从在门外禀报。
宋清辞急忙起身相迎。秦毅身着便服，披着斗篷，显然是不为人知。
“秦伯伯。”宋清辞恭敬行礼。
秦毅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扫过案上的卷宗：“还在查？”
“是。”宋清辞为他斟茶，“今日之事，多谢秦伯伯解围。”
秦毅叹了口气：“我与你父亲相交莫逆，护你周全本是分内之事。但清辞，你可知今日之事背后的凶险？”
宋清辞点头：“宰相一党欲除我而后快。”
“不止如此。”秦毅压低声音，“你可知道，北境军中，也有他们的人。”
宋清辞心中一凛：“秦伯伯可有线索？”
秦毅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近年来北境军中异常升迁的将领名单。这些人，或为宰相门生，或与宰相府往来密切。”
宋清辞接过名单，仔细查看，发现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她在北境时的同僚，其中甚至包括曾与她并肩作战的将领。
“这张珩...”她指着一个名字，“可是今日在朝堂上出言相助的御史中丞？”
秦毅颔首：“正是。张珩此人，表面刚正不阿，实则与宰相暗通款曲。今日他看似中立，实则是宰相安排的后手——若永昌侯世子得手，他便顺势推波助澜；若事败，他便出面收拾残局，保全宰相。”
宋清辞倒吸一口凉气。朝堂之争，竟险恶至此。
“还有一事，”秦毅神色更加凝重，“我怀疑你父亲当年被构陷通敌，也与宰相有关。”
宋清辞手中茶盏微微一颤：“秦伯伯可有证据？”
“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但你父亲当年手握北境兵权，又深得军心，对宰相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秦毅目光深远，“而且，你父亲生前最后一份军报中，曾提到发现朝中有人与北狄暗中往来。”
“那份军报现在何处？”
秦毅摇头：“在你父亲出事后就不知所踪。我怀疑，正是这份军报要了他的命。”
送走秦毅后，宋清辞久久不能平静。父亲蒙冤的真相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迷雾重重。
“将军，楚校尉求见。”侍从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凌风风尘仆仆地进来，面色凝重：“将军，查到了。永昌侯世子死前，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刑部侍郎周明。”
“周明...”宋清辞记得此人，是宰相的得意门生。
“还有，”楚凌风压低声音，“我按您的吩咐，暗中监视宰相府，发现今夜有北狄商人秘密入府。”
宋清辞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
她铺开纸笔，迅速写下一封密信：“立刻将这封信送给陛下。”
楚凌风接过密信，犹豫道：“将军，我们是否打草惊蛇了？”
“就是要打草惊蛇。”宋清辞唇角微扬，“蛇不出洞，我们如何抓得到？”
次日清晨，宋清辞依例入宫议事。才到宫门，就见宰相李辅国的轿辇也正好抵达。
“宋将军早。”宰相笑容可掬，仿佛昨日金殿上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宰相大人早。”宋清辞恭敬回礼。
二人并肩向宫内走去，宰相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将军近日在查阅北境旧档？”
宋清辞心中警醒，面上却淡然：“是。想看看父亲当年经营的北境防线，或许对如今布防有所借鉴。”
“哦？”宰相挑眉，“镇北侯当年通敌叛国，他的布防，恐怕不太可靠吧？”
宋清辞停下脚步，直视宰相：“家父是否通敌，尚无定论。宰相大人似乎对此事格外肯定？”
宰相面色微变，随即笑道：“老夫失言了。只是人证物证俱在，难免先入为主。”
“人证可以作假，物证可以伪造。”宋清辞意味深长地说，“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宰相目光闪烁，不再多言。
议事结束后，萧景珩特意留下宋清辞。
“你昨夜送来的密信，朕已看过。”萧景珩屏退左右，“你认为宰相与北狄有勾结？”
“是。”宋清辞取出一份文书，“这是臣在北境时偶然获得的往来账目，上面记载了多次通过边境的秘密交易，其中几笔与宰相府有关。”
萧景珩翻阅账目，面色渐沉：“这些还不够。宰相在朝中根基深厚，没有确凿证据，动他不得。”
“臣明白。”宋清辞道，“但若能找到当年构陷家父的证据，或许能顺藤摸瓜。”
萧景珩沉思片刻：“朕会派暗卫协助你。但要小心，宰相耳目众多，切勿打草惊蛇。”
从宫中出来，宋清辞直接去了谢府。谢云舒早已在书房等候。
“清辞，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谢云舒取出一叠文书，“这是从户部旧档中找到的，当年指控镇北侯通敌的那些‘证据’，时间上多有矛盾。”
宋清辞仔细翻阅，果然发现几处破绽——所谓的通敌书信日期，与父亲当时的行军路线完全对不上。
“还有这个，”谢云舒又取出一封信，“这是我父亲当年与镇北侯的通信，其中提到宰相多次拉拢镇北侯未果。”
宋清辞接过信，手微微颤抖。这是父亲笔迹，那熟悉的字迹让她眼眶发热。
“清辞，”谢云舒轻声道，“我父亲说，如果需要，他愿意出面作证。”
宋清辞握住好友的手：“替我谢谢谢伯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离开谢府时，已是黄昏。宋清辞乘坐马车回府，行至半路，马车突然剧烈颠簸，随即停下。
“怎么回事？”她掀开车帘。
车夫紧张地回头：“将军，车轮似乎卡住了。”
宋清辞敏锐地察觉到异常。这条街道平日人来人往，此刻却异常安静。她悄悄握紧袖中短剑。
果然，下一刻，数道黑影从两旁屋顶跃下，直扑马车！
“保护将军！”随行侍卫拔刀迎敌。
这些刺客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显然是专业杀手。宋清辞挥剑迎战，红衣在暮色中翻飞。
激战中，她注意到这些刺客的招式似曾相识——与在南境刺杀她的那些杀手如出一辙。
“留活口！”她高喊。
但刺客见势不妙，纷纷咬破口中毒囊，顷刻间全部毙命。
楚凌风闻讯带兵赶来时，只见满地尸体，宋清辞持剑立在中央，衣袖被划破一道口子。
“将军！您没事吧？”
“无碍。”宋清辞蹲下身检查尸体，从一人怀中搜出一块令牌——宰相府暗卫的令牌。
楚凌风怒道：“又是宰相！我们这就去抓人！”
“慢。”宋清辞拦住他，“一块令牌说明不了什么。宰相完全可以推脱是有人栽赃。”
“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宋清辞冷笑：“当然不。既然他们沉不住气了，我们正好将计就计。”
当晚，翎羽将军府传出消息：宋将军遇刺受伤，伤势严重。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萧景珩闻讯，连夜派太医前往诊治，更下旨严查凶手。
宰相府却异常平静。
深夜，宋清辞在书房内对着京城地图沉思。楚凌风推门而入，低声道：“将军，如您所料，宰相府今夜有异动。”
“说。”
“一队人马秘密出城，往北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去北狄。”
宋清辞眼中闪过锐光：“终于等到他们了。我们的人跟上了吗？”
“已经跟上去了。按您的吩咐，只跟踪，不动手。”
“很好。”宋清辞起身，“备马，我要进宫。”
“可是您的‘伤势’...”
“顾不得这许多了。”
皇宫内，萧景珩听闻宋清辞求见，立即传召。见她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
“爱卿无恙就好。”
宋清辞跪奏：“陛下，鱼儿已经上钩。宰相派人前往北狄，必是去销毁证据或传递消息。请陛下准许臣亲自带人拦截。”
萧景珩沉吟片刻：“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宋清辞抬头，“但若得陛下暗中相助，可有九成。”
“你要朕如何相助？”
“请陛下明日早朝，故意透露要重启调查镇北侯一案的消息。”
萧景珩会意：“你要打草惊蛇，逼他们铤而走险？”
“正是。”宋清辞目光坚定，“他们越是慌乱，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萧景珩缓缓点头：“准奏。但你要小心，宰相老奸巨猾，未必会轻易中计。”
“臣明白。”
从皇宫出来，已是子夜时分。宋清辞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城西的一处隐秘宅院。这里是秦毅老将军提供的安全之所。
宅院书房内，烛光下，她再次摊开父亲留下的那本《北境山川志》。这些年来，她无数次翻阅这本书，总觉得父亲在其中隐藏了什么。
今夜，当她借着烛光仔细察看时，终于发现了异常——书页的厚度略有不同。
她小心地拆开书脊，从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
“若见此信，为父已遭不测。李辅国通敌卖国，证据藏于北境黑风寨密室。切记小心，勿轻信他人。”
宋清辞的手微微颤抖。终于，她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但黑风寨...那处北狄据点早已在战火中化为废墟，证据还能找到吗？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宋清辞迅速收起信笺，吹熄烛火。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房，在黑暗中摸索着。
宋清辞屏息凝神，待那人靠近，突然出手！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清辞收住攻势，重新点燃烛火。烛光下，萧景珩身着夜行衣，面带苦笑。
“陛下？”宋清辞愕然，“您怎么...”
“朕不放心，特来看看。”萧景珩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笺上，“看来，你找到了重要证据。”
宋清辞犹豫片刻，将信笺呈上。
萧景珩看完，面色凝重：“黑风寨...那里现在还在北狄控制下。”
“臣知道。”宋清辞目光坚定，“但再危险，臣也要去。”
萧景珩沉思良久，终于道：“好，朕准你前往。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他取出一个令牌：“这是朕的暗卫令牌，可调动边境所有暗卫。记住，安全第一。”
宋清辞接过令牌，心中涌起暖意：“谢陛下。”
萧景珩深深看着她：“清辞，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一声“清辞”，让宋清辞心头微颤。她郑重行礼：“臣，定不辱命。”
送走萧景珩，宋清辞立即开始部署。这次北境之行，凶险异常，但也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天将破晓时，楚凌风匆匆赶来：“将军，跟踪的人传回消息，宰相的人已经进入北狄境内。”
“准备出发。”宋清辞披上斗篷，“这场持续多年的恩怨，是时候了结了。”
晨光中，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向北境疾驰而去。而在他们前方，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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