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徐景曜那句“我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如同一颗定心丸,让他那颗因为窥见了父皇那冷酷帝王术而冰凉的心,稍稍回暖了一些。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景曜……”朱标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你难道就不怕吗?”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这宫殿的墙壁有耳。
“你我今日所论,是诛心之言。你……你父亲,亦是淮西勋贵之首。你今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等于……等于是将你徐家,也架在了火上。”
“你就不怕……父皇的这把火,将来,也会烧到你魏国公府?”
这,才是朱标最担心的。
他可以接受父皇的权谋,但他无法接受,自己最好的朋友,会成为这权谋的牺牲品。
徐景曜笑了。
他看着太子那张写满了担忧和不忍的脸,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为什么敢说?
他为什么不怕?
因为,他这个穿越者,手里握着的,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武器。
先知。
“殿下,”徐景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您觉得,陛下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是……朝中党争?”朱标迟疑道。
“不,”徐景曜摇了摇头,“是北边还没打完的仗。”
“我爹,李文忠大哥,冯胜叔叔……大明朝最能打的将军,现在都在哪里?都在北疆!都在替陛下,守着这片江山!”
“北元未灭,王保保还在漠北虎视眈眈。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会自断臂膀,先去搞武将集团吗?”
徐景曜的语气,无比笃定。
“他不会。”
“他非但不会,他还要加倍地倚重他们,安抚他们。因为他需要这群老兄弟,为他,为大明,打下那最后一片江山!”
“所以,”徐景曜的眼中闪过精光,“陛下现在的刀,对准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这些武人。而是……那些试图在后方,挑战他皇权、掣肘他施政的文官集团。”
“胡惟庸,李善长……他们才是目标。我爹,他们,现在,很安全。”
朱标听着这番话,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一半。
这道理,他懂。
军权,始终是第一位的。
“可……可将来呢?”朱标的眉头,依旧紧锁,“北伐总有打完的一天。等到天下太平,父皇……又会如何看待这些手握重兵的功臣呢?”
徐景曜看着他,笑了。
我的殿下啊,您知道,陛下为何会对您如此倾囊相授吗?
因为,您是太子。
您,是他选定的,这天下的继承人。
陛下现在做的所有事,无论好坏,无论脏不脏,都是在为您……铺路。
您知道,陛下为何会对我爹他们这群老兄弟,心存忌惮吗?
徐景曜在心里,默默地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答案。
那是因为,你死得太早啊!
他怕你的儿子朱允炆,会被这群人,生吞活剥了!
所以,他才会在你死后,彻底疯狂,发动那一场场血腥的清洗,不惜背上千古骂名,也要为你未来的儿子,扫清所有的障碍!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
他只是看着朱标,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
“殿下,武将集团,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成为威胁。那就是……君弱臣强。”
“只要您,一直都在。只要您,能向陛下,向天下人,展现出您足以驾驭这群猛虎的手腕与仁德。您,就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少主。”
徐景曜在心里,又补上了一句。
而我,这个穿越者,来到了这大明朝。
我怎么可能,还会让你……英年早逝?”
开什么玩笑!
他脑子里,装着那么多领先时代的医学常识。
他那“牛痘之法”的实验,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这位大明朝唯一的白月光太子爷,给保下来!
只要朱标不死,朱元璋晚年就不会那么极端。
那群淮西功臣,也就不会落得那般兔死狗烹的下场。
至于他爹徐达?
徐景曜的心里,更是稳如老狗。
前世,确实有很多人,都以为徐达,是被朱元璋赐的那只烧鹅给毒死的。
这个故事,流传得太广了。
尤其是那个电视剧里,徐达一边流着泪,一边吃着烧鹅,一边怀念着当年和老兄弟们一起打天下的场景,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可徐景曜,作为一个严谨的明史爱好者,还能不清楚这事的真假吗?
“全是扯淡!”
这事儿,根本没有半点正史史料佐证!
唯一有点沾边的,还是后世一本叫《龙兴慈记》的野史笔记。
里面说,徐达得了背疽,不能吃发物。
朱元璋,却故意赐他烧鹅。
这就更离谱了!
古代人不清楚,他一个现代人还不明白吗?
背疽,就是背上长了个大脓包,西医叫痈。
这玩意儿,跟吃不吃烧鹅,有半毛钱关系吗?
不能吃,不代表吃了就会当场暴毙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关系。
朱元璋是什么性子?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这位皇帝,为了集权,为了给孙子铺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看看胡惟庸案,牵连三万多人!
看看蓝玉案,牵连两万多人!
蓝玉本人,更是被活活剥皮!
这位爷的心,比铁还硬!
他要是真的动了杀心,要除掉徐达这个开国第一功臣。
他会用“赐烧鹅”这种,如此温柔,如此文艺,还如此容易落下话柄的手段吗?
怎么可能!
他要是真想杀徐达,他绝对会找个由头,光明正大地,将整个魏国公府,连根拔起!
徐允恭、徐增寿,还有他徐景曜,一个都别想跑!
他只用一只烧鹅,就放过了徐达的几个儿子?
这不符合老朱的斩草除根的人设啊!
所以,徐景曜笃定。
至少在现在,在他爹徐达还活着,太子朱标也还活着的这个时间点上。
他们徐家,稳如泰山!
而他徐景曜,背靠着徐家这棵大树,又抱紧了太子殿下这根最粗的金大腿。
他,怕什么?
他有什么好怕的?
“殿下,”徐景曜收回思绪,看着朱标,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您不必为我担忧。”
“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烂在肚子里。”
“而今日这番话,我只说与殿下一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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