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徐景曜拱手一礼,声音清朗,“这事儿……其实也不难。”
“只要您……肯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面子。”
“咱们,可以卖皇家的面子!”
朱标一脸茫然,显然还没跟上徐景曜跳跃的思维。
“卖面子?”朱标皱眉道,“景曜,朝廷的脸面乃是国体,岂能如商贾般拿去叫卖?这……这成何体统?”
“殿下,非也。”
徐景曜摇了摇头,嘴角那奸商般的笑容愈发浓郁。
“小子所说的卖面子,并非是让朝廷丢脸,恰恰相反,是让朝廷给足那些士阀脸面,然后……让他们乖乖地,把里子掏出来。”
“陛下,殿下。您二位觉得,这江南的士阀豪强,现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缺德。”朱元璋冷哼一声,给出了一个极其精准的评价。
“……”
徐景曜噎了一下,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陛下圣明!他们确实缺德。正因为缺德,正因为他们的钱来路不正,正因为他们那是前朝的脏钱,所以……”
徐景曜的声音沉了下来,直指人心:
“……所以,他们现在最缺的,是名!是护身符!是能让他们在这个新朝雅政下,洗白上岸,挺直腰杆做人的名声!”
“他们怕啊!怕陛下您哪天心情不好,又想起他们当年的烂账,再来一次洪武赶散。所以他们把钱埋在地窖里,穿破衣,吃咸菜,装穷卖惨。”
“可若是……”
“若是我们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用钱,换来大善人名头,换来乡贤美誉,甚至换来朝廷嘉奖的机会呢?”
朱标若有所思:“你是说……”
“第一步,”徐景曜竖起一根手指,“把水云间,开到苏州去,开到杭州去!开遍整个江南!”
“不仅要开,还要大张旗鼓地开!要挂上京师同款的招牌!要放出风去,就说这里面的浴池样式、茶叶品种、甚至是搓背的手法,那都是秦王、晋王,乃至……咳咳,乃至陛下都赞不绝口的!”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
“那些士阀土财主,平日里那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他们没进京城的水云间,那在自家门口,若是能享受到和国公爷、和王爷们一样的待遇,那是何等的荣耀?”
“他们会蜂拥而至!他们会把在里面请客吃饭、洗澡按摩,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谁要是不去,谁就是土鳖,谁就是没跟上皇家风尚!”
“这叫,消费升级,也是……身份认同!”
徐景曜越说越兴奋:“只要他们进去了,那银子,还能跑得了吗?咱们的定价,可以比京城再高三成!美其名曰运输损耗!”
朱标听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简直是在抢钱啊!
而且还是让人家排着队送钱!
“但这,只是小头。”
徐景曜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吃喝玩乐,顶多能刮掉他们一层油皮。要想让他们伤筋动骨,把囤积了几辈子的钱掏出来,还得用第二招。”
“什么招?”朱元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基建。”徐景曜吐出了两个字。
“陛下,如今江南虽然富庶,但经历战乱,许多河道淤塞,桥梁坍塌,官道破损。朝廷想修,但国库空虚,有心无力。”
“既然如此,何不……把这个机会,让给那些士阀呢?”
“让给他们?”朱标忍不住插嘴道,“景曜,你太高看那些人了。他们一个个视财如命,拔一毛而利天下都不肯,怎么可能主动出钱去修桥铺路?”
“殿下,您错了。”
徐景曜摇了摇头。
“他们不肯出钱,是因为没好处。或者说,好处不够大。”
“如果,我们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好处呢?”
徐景曜走到御案前,比划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形状。
“比如……署名权。”
“署名权?”
“对!修桥,咱不让朝廷出钱。让张家出!这座桥修好了,就叫张家桥!咱们再请当地的知府,甚至是请朝中的大员,给他们题个字,刻块碑,立在桥头!上面写上:义民张某,毁家纾难,造福桑梓,功德无量!”
“修路,让李家出!这路就叫李家大道!每隔十里,给他立个功德亭,把他们全家老小的名字都刻上去!”
“疏通河道,更是大功德!谁出钱,咱们就给他立功德碑,甚至……可以许诺,给他家子弟,发一块义民的牌坊,挂在祠堂门口!”
徐景曜看着朱标,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殿下,您想啊。这帮士阀,最看重什么?是宗族!是光宗耀祖!是流芳百世!”
“以前他们干了脏事(包税),心里有鬼,名声臭了。现在,只要花银子,就能把这脏名洗成善名,就能让名字刻在石头上,供后人瞻仰,还能得到官府的认证,成了义民……”
“这笔买卖,在他们看来,划算不划算?”
朱标愣住了。
他代入了一下那些土财主的心态。
如果他是那个土财主,手里攥着几百万两见不得光的银子,整天提心吊胆怕被查。
现在突然有个机会,花个十万两,就能修座桥,还能让县太爷亲自给我立碑,夸我是大善人,甚至这桥以后几百年都跟我姓……
我会出钱吗?
我会!
我肯定会!而且是抢着出!
“不仅如此。”
“这还是个阳谋。”
“咱们不用强逼。咱们就发个榜,说某某县要修桥,招募义民。若是那张家出钱了,立了碑,风光无限。而隔壁同样有钱的王家,却一毛不拔……”
“您猜,那王家在乡里乡亲面前,还抬得起头吗?他的族人,会不会戳他的脊梁骨?说他为富不仁,丢了祖宗的脸?”
“这就是……道德绑架!也是……攀比!”
“到时候,恐怕不用官府催,他们自己就得为了争那个冠名权,为了争那个第一善人的名头,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而朝廷呢?”
徐景曜两手一摊。
“朝廷一文钱没花。路也修了,桥也通了,河道也清了。百姓有了便利,干活的民夫(穷苦百姓)赚到了工钱。士阀们得到了名声(虽然是虚的),心满意足。”
“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
狠。
太狠了。
这简直就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头缝里!
这哪里是卖面子?
这分明就是用几个不值钱的破名字,几块烂石头,把那些守财奴几辈子攒下来的家底,给心甘情愿地掏空啊!
而且,这还是阳谋。
你知道这是坑,你还得跳。
因为你不跳,你的邻居跳了,你就输了。
“哈哈哈哈!”
良久,朱元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用力拍着龙椅的扶手。
“好!好一个署名权!好一个功德碑!”
“徐达那个闷葫芦,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这么个活宝!”
朱元璋指着徐景曜,眼中的欣赏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这法子,绝了!咱喜欢!太对咱的胃口了!”
他转头看向朱标,大声说道:
“标儿!听见没?这就叫……借力打力!这就叫……杀人不见血!”
“那些士阀,不是喜欢名声吗?给他们!都给他们!”
“咱不仅给他们立碑,咱还可以规定,捐得多的,咱还可以给他们……发个官位!”
“只要他们肯掏钱,把这江南的水利、道路给咱修好了。给他们点虚名,又何妨?”
朱元璋站起身,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这事儿,准了!”
“景曜,你回去,给咱拟个详细的章程!怎么定级,怎么立碑,多少钱换多大的字,都给咱算清楚了!”
“咱要让这帮江南的铁公鸡,这一次,把毛都给咱拔干净了!”
徐景曜躬身行礼,嘴角含笑。
“臣,遵旨。”
那些曾经靠着包税制吸血的士阀们,很快就会发现。
他们手里那点引以为傲的财富,在基建这个吞金兽面前。
根本就不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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