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休整一日后,车队再次启程。接下来的路途较为平顺,数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长江南岸的一处重要渡口。
江面开阔,水汽氤氲。浑浊的江水奔涌东去,对岸的轮廓在薄雾中依稀可见。渡口熙攘喧闹,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役夫和各色车辆货物,人语、牛马嘶鸣与船工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嘈杂中透出蓬勃生机。
几艘高大的楼船和更多平底渡船停靠在木质栈桥旁,随波浪轻轻摇曳。
“总算是到了。”蔡邕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望着苍茫江面,长长舒出一口气,连日车马劳顿所带来的疲惫仿佛也随之消减了几分。
沈风勒住马缰,目光锐利地扫视渡口四周。他并未因抵达渡口而松懈,反而愈发警惕。这等人员混杂、流动性极大的地方,最易滋生事端。
“沈壹,带几个人先去打听,搞清楚哪艘船是去广陵的,船家背景是否清白,船只状况如何。要快,但务必仔细。”沈风低声吩咐。
“是,少主!”沈壹领命,当即点了两名机灵的家将,挤进人群中去探问消息。
沈风转向另一名家将:“沈贰,带人看好车马行李,尤其是蔡公的书车,绝不可有失。其余人原地休息,保持警戒,不得懈怠。”
命令接连传下,沈家部曲各司其职,显出一派训练有素的纪律。他们以半圆阵型将蔡邕及其家眷护在中央,警惕地注视四周动静。
蔡琰和蔡婉也下了车,好奇地观望这繁忙江景。蔡婉望着江中大船,眼中既有兴奋,又带几分对未知旅程的怯意。蔡琰则显得沉静许多,只是目光掠过那些粗豪的船工和形色各异的行人时,也不自觉向自家车队靠近几分,直至看见前方沈风挺拔而沉稳的背影,心下才略觉安定。
不久,沈壹返回复命:“少主,已打听清楚。最大最稳的那艘楼船,是丹徒张家的船。船老大姓陈,在这条水道上跑了十几年,口碑尚可。船体看来也坚固,只是价钱要高一些。”
“钱不是问题,安全稳妥最要紧。”沈风点头,“去谈妥它,我们包下上层客舱,尽量减少与其他乘客混杂。书籍辎重也须单独安排妥当的舱位存放。”
“明白!”沈壹再度前去交涉。
一番议价和细节敲定后,终将一切安排妥当。沈家部曲们开始小心翼翼护送蔡邕一家登船,并将那些珍贵书简一箱箱抬入船舱,安置于沈风亲自检视过的干燥货舱中,并派了专人看守。
登船过程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能包下楼船整层上层客舱的,绝非寻常人家。一些目光在那些沉甸甸的箱笼和蔡家女眷身上流转不定,但看见沈风及其手下那些精悍戒备、佩刀持弓的部曲,大多又识趣地移开视线。
沈风最后一个登船,他立于船舷边,再度回望南岸。钱塘已远,前路正长。他心下明白,渡过这道天堑,便真正进入了中原腹地,往后之挑战,只怕更多。
“起锚——咯!”
随着船老大一声粗犷吆喝,巨帆缓缓升起,借助风势与水流的推动,庞大的楼船开始徐徐离岸,驶向江心。
船行江上,视野豁然开朗。与陆路上的颠簸狭窄相比,别有一番开阔气象。蔡邕心情似乎也明朗许多,甚至在侍女陪伴下至甲板凭栏远眺。蔡婉更是兴奋地拉着姐姐的手,指向江上掠过水鸟和远方帆影。
沈风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安排家将值守于船舱要处及甲板两侧,自己则不时巡视。长江风浪虽不及海洋险恶,但水情复杂,同样不容小觑。
楼船顺流而下,航速颇快。一连两日,航行倒也顺利。
其间,沈风偶与蔡邕在甲板上交谈。蔡邕学识渊博,谈及经史典故、各地风物,常令沈风获益匪浅。
有时蔡琰亦在一旁静静聆听,偶尔插言一二,见解不凡,使沈风对这位沉静娴雅的才女更添几分欣赏。
第三日午后,天色忽转阴沉,江风也急促起来。
船老大面色凝重,寻到沈风道:“沈公子,看这天色,怕是快要变天了。前面有一段水道,两侧山势狭窄,风浪会更大,还请告知蔡公和各位,尽量待在舱内,不要随意走动。”
“多谢船家提醒,我等知道了。”沈风谢过船家,立即下令所有家将加强戒备,并亲自前往告知蔡邕一家。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江风愈急,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原本平稳的船只开始明显颠簸。天空乌云汇聚,豆大雨点噼里啪砸落下来。
船只驶入一段峡谷水道,两侧山崖陡立。水流于此湍急混乱,狂风卷着浪涛不断拍击船身,楼船摇晃得愈加厉害。
舱内,蔡婉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住姐姐的手。蔡琰虽也紧张,仍强作镇定,轻声安慰妹妹。蔡邕则眉头深锁,忧色明显。
沈风顶风站在甲板上,一手紧抓栏杆,目光如电扫视江面与两岸。风雨声、浪涛声、船体呻吟声交织一片,情势颇为骇人。
江风呼啸灌入峡谷,卷起浑浊江水,化作冰冷雨箭抽打在脸上,生疼。庞大楼船在风浪中如一片无助落叶,被无形巨手反复抛掷扭拧。甲板剧烈倾斜,又猛力回正,溅起的冰冷江水泼洒得到处都是。
“稳住!抓紧栏杆!”沈风的吼声在风浪咆哮中显得有些微弱,但他挺拔的身影牢牢钉在甲板中央,如定海神针。家将们依令死死抓住身边固定之物,竭力维持平衡,警惕目光穿透雨幕,不敢稍有松懈。
舱内情形同样堪忧。箱笼随船身倾斜滑动,发出沉闷撞击声。蔡婉将头埋进姐姐怀中,小小身子瑟瑟发抖。蔡琰一手紧抱妹妹,另一只手用力撑住舱壁,指节发白,却咬紧下唇未发一声惊呼,只不时担忧地望向紧闭的舱门。蔡邕端坐榻上,闭目凝神,然紧蹙的眉头与微颤的胡须,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侍女们更是花容失色,挤作一团,低声祈愿。
“咯吱……嘎……”船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恍若下一刻就要被巨浪拆散。一个巨大浪头猛砸左舷,船身瞬间向右侧严重倾斜,几近翻倒!
“啊——!”舱内终于响起一片惊叫。
千钧一发之际,船老大陈老大的吼声穿透风雨:“右满舵!压帆!快!”经验丰富的老船工们拼死操作,与狂暴自然之力搏斗。船帆艰难调整,借风力将船身扳回几分。
沈风在甲板上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厉声喝道:“沈壹,带两人去货舱!检查书简箱笼是否固定妥当!沈贰,看好女眷舱门,若有进水即刻处置!”
“是!”两名家将毫不犹豫,立刻冒险行动。
风雨愈狂,能见度极低,两岸陡峭山崖在灰暗雨雾中只余模糊狰狞的影子。江水如沸,翻滚白沫,不断试图将船推撞险峻崖壁。楼船于风浪中艰难穿行,每一起伏皆牵动众人心神。
这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持续近半个时辰。每一秒都漫长如岁。
终于,在船工们声嘶力竭的号子与精湛技艺下,楼船有惊无险驶出最狭窄湍急的峡谷水道。
刚一驶出,如穿无形屏障。两侧视野豁然开阔,虽天空依旧阴沉,雨势未全止,但风力明显减弱许多。江面虽仍有波浪,却不再是那欲吞噬一切的狂乱,而变为深沉有律的起伏。
船身摇晃顿时从剧烈颠簸转为舒缓摇摆。
舱内,惊魂未定的众人感受到这明显变化。蔡婉小心翼翼抬头,泪眼婆娑:“姐姐……好像……平稳些了?”
蔡琰细感受片刻,长舒一口气,轻拍妹妹的背:“嗯,过去了,没事了。”紧绷的肩颈终于放松。
蔡邕也睁开眼,捋了捋胡须,脸上恢复些许血色。
甲板上,沈风抹去脸上雨水江水,锐利目光扫过渐趋平缓的江面,及远方不再压抑的天际线。他紧绷的神经稍弛,却未立刻解除警戒。
“少主,风浪小了!”沈壹自货舱方向跑来,虽浑身湿透,语气轻松不少,“书简无恙,箱笼固定牢靠。”
“好。”沈风点头,“让兄弟们轮换休息,擦干身子,喝些热汤驱寒。警戒不可全撤,夜间尤须注意。”
“明白!”
雨渐停,只余淅沥余韵。乌云缝隙中,甚至透出几缕微光,洒落浩渺江面,泛起点碎银鳞。
危险过后,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笼罩整艘船。
又过约一个时辰,天空中乌云尽散,夕阳竟于西天露脸,将云霞染成金红交织的瑰丽色彩。宽阔江面平滑如镜,倒映绚烂晚霞,美得令人窒息。唯船舷边细微流水声,提醒众人船只仍在平稳前行。
舱门打开,蔡邕在家人的搀扶下走上甲板。望此壮丽宁静的江景,他深深吸入一口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连日疲惫与方才惊惧似都被这浩荡江风吹散许多。
蔡琰和蔡婉也跟着出来。蔡婉望着眼前水天一色、霞光万道的景象,兴奋地拉着姐姐衣袖,早忘却先前恐惧。蔡琰静静立于栏杆旁,江风拂动她的发丝与衣袂,沉静眼眸中映照着漫天霞光,流转动人光彩。
沈风安排好转为正常值守的家将,也走了过来,与蔡邕并肩而立。
“经历惊涛骇浪,方得见如此壮阔平静。”蔡邕感慨道,“犹如人生,跌宕起伏,终有拨云见日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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