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动发电手电筒的昏黄光晕,成为了地底世界唯一的太阳。它的光芒被刻意调至最低,仅仅照亮核心区域,以节省陈默摇动发电机所需的、本就不多的体力。幽绿色的荧光棒被谨慎地收了起来,作为应急储备。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相对的安全中,缓慢流逝。
第一天在极度的疲惫中度过。除了轮流摇动手电和负责警戒的人,其余大部分时间,众人都沉浸在昏睡之中。身体像一块被拧干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每一分休息带来的修复。地下室里回荡着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以及山猫偶尔因伤痛发出的无意识呻吟。
陆尘靠坐在角落,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双眼。他不敢深度入睡,意识海中69.1%的侵蚀度如同悬顶之剑。他持续运转着【意志锚点】,引导秩序初火一遍遍梳理着躁动的混沌。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绣花针一点点挑开黏连的伤口。他能感觉到初火在对抗中缓慢消耗,光芒比巅峰时期黯淡了些许,但核心的那份“秩序”特质却似乎在这种极限压榨下,被锤炼得更加凝实。他无法提升,只能竭力维持,并从中体味着那一丝于毁灭中求存的坚韧。
林晚秋是除了警戒人员外最忙碌的一个。她每隔几小时就要为老刀和王虎检查生命体征,清理伤口,重复注射抗生素。王虎的体温在注射后第二天清晨开始有了回落迹象,这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老刀的情况则依旧不容乐观,生命体征平稳但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只能用湿润的布条小心浸润他们干裂的嘴唇,祈祷着时间能带来转机。
秦雪承担起了主要的警戒和物资管理工作。她靠着舱门,耳朵紧贴冰冷的金属,倾听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同时,她严格把控着食物和水的配给,每次分发都精确到克和毫升。她的冷静和条理,是维持这个小团体在绝境中不崩溃的骨架。
陈默在休息的间隙,则捣鼓着那些从基地带出的、受损不一的设备。他用找到的工具,尝试修复一个短程无线电扫描仪。电池电量有限,他只能每天开启很短的时间,尝试捕捉空中的电波。
第二天下午,一直沉默的无线电扫描仪,突然发出了一阵细微但持续的沙沙声,其间夹杂着某种规律性的、微弱的“滴……滴……滴……”声。
这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陈默猛地坐直身体,迅速调整着频率和天线方向。秦雪也立刻从舱门边走了过来,神情凝重。连一直闭目修炼的陆尘也睁开了眼睛。
“不是自然背景噪音……是信号!非常微弱,但很有规律!”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手指飞快地在设备残破的按键上操作着,“信号源……方位不确定,距离可能很远,或者受到了严重干扰。无法解析内容,只是重复的短脉冲。”
规律的脉冲信号。这通常意味着人造物,甚至是智能生命的行为。
“能确定是战前的遗留信号,还是……新的?”秦雪问道,语气谨慎。新的信号,可能意味着其他幸存者,也可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无法确定。”陈默摇头,眉头紧锁,“信号太弱了,而且结构非常简单,可能就是最基本的定位或状态信号。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的编码模式。”
希望与疑虑同时升起。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任何同类的迹象都足以让人心动,但博士的背叛犹在眼前,让他们对“同类”这个词充满了警惕。
“记录下信号特征和出现的大致时间。”陆尘开口道,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暂时不要尝试回复。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应对任何外部接触。”
“明白。”陈默点头,将这一小段信号记录存储下来。那规律的“滴答”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然后再次被无尽的沙沙声淹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个小插曲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迅速平息,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他们并非孤独,但外面的世界,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第三天,一直昏迷的山猫,手指忽然动弹了一下。
一直守在他旁边的林晚秋第一时间发现,立刻上前检查。
“山猫?能听到我说话吗?”她轻声呼唤,用手电微弱的光照射他的瞳孔。
山猫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噜声,眼皮剧烈颤动,似乎想要睁开,但最终没能成功。不过,他的呼吸比之前明显有力了一些。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至少表明他正在从深度昏迷中转向浅度昏迷,大脑功能可能在恢复。
也正是在这天下午,一直负责监听外部动静的秦雪,忽然举起手,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
通过厚重的金属舱门,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声音来自上方,来自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个地下储藏室!
刮擦声缓慢而持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爪子或坚硬的外骨骼,反复刮挠着混凝土地面。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陈默下意识地停止了摇动手电,地下室瞬间被令人不安的黑暗吞噬,只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陆尘悄然起身,无声地走到舱门下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仔细感知。钥匙碎片传来微弱的悸动,提示着上方存在混沌的能量源,但并不强烈,似乎只有一个,而且状态有些……迟缓?
刮擦声持续了几分钟,期间还夹杂着某种低沉的、仿佛咀嚼骨头般的“咔嚓”声。然后,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中。
又等待了漫长的十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秦雪才压低声音问道:“是什么?”
陆尘缓缓直起身,在黑暗中,他的声音低沉而确定:“一只‘石像鬼’(一种行动缓慢、皮肤硬化如岩石的中型变异体),可能被之前我们留下的某些痕迹吸引,但入口隐蔽,它没能发现我们,徘徊一阵后离开了。”
危机解除,但气氛并未轻松多少。这只偶然闯入的变异体提醒着他们,这里并非绝对的安全屋,外界无处不在的威胁,随时可能找上门来。
三天的期限,即将届满。
宝贵的休整时间,在寂静、短暂希望、微小进步和潜在威胁的交织中,走到了尽头。每个人的体力得到了一定恢复,重伤员的情况趋于稳定(至少没有恶化),但他们面临的困境,并未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陆尘的目光扫过黑暗中同伴们模糊的轮廓,感受着体内依旧沉重的伤势和蠢蠢欲动的混沌。
明天,他们将不得不再次推开这扇舱门,踏入那片危机四伏的废墟,为了生存,也为了那遥不可及却必须追寻的……黄昏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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