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西翼房间的。
像一抹被狂风撕扯过的残影，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冰冷的车门，滚烫的禁锢，凶狠的掠夺，唇上残留的刺痛和那股混合着酒气与雪松的暴戾气息……一切都在脑海里疯狂翻腾，搅得她天旋地转。
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细细发抖。手腕上有一圈清晰的红痕，是他用力攥过的证据。嘴唇又麻又胀，不用看也知道必定红肿不堪。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委屈，更像是一种被巨大力量彻底颠覆、不知所措的后怕和茫然。
他怎么能……
那样冰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滚烫的、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吻？
那句低沉凶狠的“跟紧我”，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在门边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四肢都冻得冰凉，才浑浑噩噩地爬起来，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洗不掉皮肤上那种被灼烫、被紧紧箍握过的触感。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嘴唇和手腕上的红痕，飞快地移开视线，心脏又是一阵窒密的抽紧。
这一夜，夕语睡得极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冰冷的蓝色眼眸和灼热的喘息交织，巨大的星舰和泼洒的荧光酒液旋转，她不停地奔跑，却总被一只滚烫的手轻易抓住，拖入无尽的、弥漫着雪松气息的黑暗深渊。
醒来时，头痛欲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蜷缩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昨晚发生的一切，比任何一场噩梦都更不真实，却又无比清晰地刻在每一寸感官里。
接下来的几天，主帅府邸陷入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之中。
阿尔伯特没有再出现。东翼仿佛成了一个被无形屏障隔绝的禁区。连往常固定送来的、她喜欢的点心和零食也中断了。
老管家和仆从们变得更加沉默，行事愈发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沉睡的凶兽。府邸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各种智能机器运转的微弱低鸣。
夕语把自己关在西翼，不敢再去花房，不敢乱走，甚至尽量避免离开客房区域。那晚的恐惧和后遗症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感受到那逼近的阴影，滚烫的呼吸，和那个凶狠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吻。
他生气了。
因为她没有“跟紧他”？因为她在晚宴上差点中了别人的招？还是因为……她最后的挣扎和推拒？
每一种猜测都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那座冰山下的熔岩，她只是窥见了一角，就已经被灼伤得体无完肤。
第三天下午，夕语正抱着膝盖缩在沙发里，对着光屏上毫无意义的星际新闻发呆，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
进来的是老管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甜美气息的……谷粥？和她上次煮的那碗卖相糟糕的粥完全不同，这碗粥晶莹粘稠，点缀着漂亮的果干和坚果碎，香气诱人。
“夫人，”老管家将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语气比平时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厨房新尝试的配方，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夕语看着那碗明显精心烹制过的粥，愣住了。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某种意义上的……道歉？
她抬起头，看向老管家，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老管家垂着眼，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只是继续道：“主帅近日军务繁忙，会在指挥部停留数日。您若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军务繁忙？停留数日？
夕语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所以，不是生气，是……不想看见她了吗？
也是。她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个麻烦的、强制匹配来的累赘。现在这个累赘还惹怒了他，他自然眼不见为净。
“知道了。”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老管家无声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那碗精心制作的甜粥就放在那里，热气渐渐变得稀薄，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却丝毫勾不起夕语的食欲。
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又过了两天，那种被遗弃般的寂静几乎要让夕语发疯。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去花房看看。那些花苗，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做贼似的溜出西翼，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撞见什么人。幸好，一路畅通，仿佛整个府邸的人都刻意避开了她。
花房里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愣。
那些她以为早就枯死的古地球花苗，非但没有死，反而……焕发了生机？土壤湿润松软，显然是刚刚被精心灌溉过。每一株花苗旁边都多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的环境调节器，正发出极其微弱的光，精准地控制着周围的温度、湿度和光照光谱。
那株白色的雏菊，甚至颤巍巍地冒出了一个极小的、洁白的花苞。
夕语蹲在花圃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脆弱却又无比顽强的小花苞。
是他吗？
他让人做的？
为什么？
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柔嫩的花瓣，心里乱成一团。
那个晚上凶狠掠夺的男人，和这个默默替她照料花苗的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还是说，对于他而言，这二者并不矛盾？照顾她的花，和他单方面的愤怒与惩罚，可以同时存在？
夕语想不明白。她只觉得那座冰山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也越来越……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就在她对着小花苞发呆的时候，个人终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条讯息，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串熟悉的、属于他的内部代码。
内容依旧简洁到吝啬，只有三个冷冰冰的字——
【回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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