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遐弹了弹烟灰：“王二武，你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这个货柜，先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如果东西还行，我们之间的协议不变，阳江佬那边我答应考虑他们的意见，事成之后你自己负责打点。”
“你记着，这个货柜是老子抢来的。老子不抢，阳江佬会给你分钱？坏事我干了，好人你来做。这样行不行？”
咦？想不到郑副镇长还来这么一出。王二武有些惊讶。
胡楚林眼睛眯了眯，意味深长地看着郑遐。
王二武强忍着激动，小心地问：“郑副镇长，你讲的是真的？”
郑遐哼了哼，没理睬王二武。这屌毛关键时刻不顶用，江湖义气赛过行政命令，不把副镇长的话放在心上。倘若不是自己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今天这柜子哪里能弄到手？
胡楚林笑呵呵地道：“二武，还问个屁呀问，郑副镇长一个唾沫一个钉！干活吧！”
哈哈。王二武整个人鲜活起来。
“郑副镇长，有你这个话就够了。你们等着，我安排！”王二武站起来就走。
后舱，响起王二武洪亮的声音，他开始发号施令，言语间又恢复了老大的气势。
……
渔船下了铁锚，切割机闪着火星滋滋作响。
大伙齐齐站在船舷边，等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一块铁板被阿斌切除，“噗通”扔进海里，阿斌喊道：“二武叔，可以啦！”
王二武手一挥：“拿一个样品出来看看。”
阿斌俯下身子，朝着里头看了看，“撬棍给我一个。”
旁边的人立马跳上货柜，把切割机收回来，递给阿斌一个撬棍。阿斌各种砸、撬，吭哧吭哧忙活了一会儿，又探进去小半个身子。慢慢地一只手拿出一个彩色包装盒子。
“过来，接一下。”
东西拿到手了。王二武按捺住情绪，先仔细看了看包装。上面是英文字和日文字，日文字写着：腾龙（とうう）。包装盒子有彩印图片，像望远镜的镜头。
王二武说：“郑副镇长，你认识这个么？有点像数码相机。小日本的数码相机很好啊。”
郑遐说：“拆开看看嘛。”
盒子慢慢打开，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镜头。郑遐恍然大悟，说：“这东西是小日本出口的精密仪器，叫腾龙光学镜头。鬼子的光学技术全球领先，这东西怕不便宜呢。”
大伙儿纷纷围过来看，精致的镜头在众人手里传看。
“郑副镇长，这东西多少钱一个？”胡楚林问。
郑遐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牌子是名牌。便宜的千把块，贵的几万块都有。”
“二武，这东西一个能卖多少钱？”胡楚林又问王二武。
王二武说：“我哪里晓得这个东西能卖多少？”
郑遐奇怪：“那你之前怎么卖东西的？”
王二武说：“我喊专门收货的人来看货，看他们出多价多少，我一般不还价。”
我草，这败家玩意儿，郑遐暗骂一声，说：“王主任，这个镜头是名牌，不能随便卖。”
王二武笑道：“郑副镇长，你别担心这个，每个样品我们会留一份，收货的人不敢糊弄我们。价格太离谱了以后就没得合作了。是他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他。你放心，有规矩的。”
好吧，看来王二武有自己的生意经。郑遐也懒得管。
东西不错！王二武兴高采烈：“快！搬货！搬了回港！”
噢——船上一片欢腾。
七八个小伙儿忙碌起来，货柜被粗大的缆绳牢牢绑在船舷边，小伙们排成一排开始传递货物，一箱一箱的东西被搬入舱底。连开船的阿胜都跑过来帮忙。
胡楚林把郑遐拉到一边，说：“郑副镇长，卖东西的事情我们还是别管了，让王二武给我们修办公楼就行了。他们卖东西有王崇武这个老狐狸主持，大头负责算账，不会吃亏的。”
原来是这样。郑遐说：“这他娘的不是团伙吗？”
“是团伙呀。走私厉害那些年，整个东山县干这种事情都是团伙，每家只要出人帮忙搬货就有钱拿。”胡楚林指了指船上那些小伙儿，“每个人头背后都是一家人，村里领导大部分都有份儿。不过，现在不兴走私了，捞箱子村里主要干部也有红包分的。”
原来过去吃走私饭是这么吃的……
郑遐暗暗盘算，这一个货柜如果装的全是光学镜头，市场价恐怕值得几百万吧。即使便宜卖给那些收货的中间商，怕也是一大笔。啧，王二武他妈的这一趟岂不是发财了？
货柜吃水越来越浅，小伙们发出一阵欢呼。
郑遐和胡楚林跑过去看。
王二武拎着两个纸箱跑过来，笑吟吟的。
“哈哈，里头还有笔记本电脑，日本东芝的。哎呀，两位领导，见者有份，一人一个。”
胡楚林笑嘻嘻地接过：“二武，这怎么好意思呢？”
“别这么说，规矩，自己人见着就有。”王二武把剩下的一个塞给郑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郑遐很为难，这么干算是同流合污了吧。
“拿着就拿着，不拿白不拿。”胡楚林说，“郑副镇长，老实说我今天很佩服你的手腕，你这么干是对的。我真怕你把这货柜上缴了。要这么干，你以后完了。”
郑遐笑道：“怎么个完了？”
“这些东西交给海事局，你以为他们会怎么处理？哼，拍卖，或者转手，他们会拿奖金，拿大头，我们呢，一点点，喝汤都不够。”
“最重要的是，咱东山县的渔民干这个偏门生意又没伤害谁的利益，对吧？这种民间约定俗成的事情干扰不得。一旦较真，以后他们就会和我们对着干。渔民要发癫，副镇长算个屌，人家尿都不尿我们。”
还有，王二武搞到钱，才能修复和阳江佬的关系，要不以后真的会出事。”胡楚林声音放低了许多，“阳江佬打架也很猛的，爱记仇……”
郑遐有些感叹，他想起一句箴言：政令可筑规矩之堤，却难束人间百态之流。是呀，都按照条条框框来，啥事儿也干不成。自己狠插这一杠子，不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童伟国的话其实最言简意赅：凡事结果比过程重要！把办公大楼修缮一新，就要这个结果！
船上的小伙儿斗志昂扬，苦干两小时不歇气，把那货柜搬了个干干净净。
日头开始偏西，王二武抬头看了看天色。拉长了嗓音：“走啦！回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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