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刘怀彰站在台阶下,负手而立。
他身上的戾气在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文尔雅的恭顺。
他转过身,对着台阶上的雍王妃躬身一礼。
“惊扰母妃了。那畜生既然已经处理了,母妃也早些歇息吧。夜里风凉,莫要伤了身子。”
雍王妃看着这个优秀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与骄傲,却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彰儿,”她叹了口气,走下台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你莫太操劳了。公务是做不完的,身子才是要紧。
别像你阿父那般,年轻时不知惜力,如今落下这一身的病痛。”
提到雍王,刘怀彰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温声道:
“母妃放心,儿臣有分寸。如今西境安宁,都是父王之功。儿臣身为世子,自当为父王分忧,不敢懈怠。”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透着沉稳与坚定。
“你啊,就是太懂事了。”
雍王妃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对了,明日是初一,我想去城外的普济寺祈福。
你若是得空,便陪我一道去吧。正好,也带上瑛儿。”
说着,她转过身,看向一直静静站在阴影里的那个女娘。
“瑛儿,过来。”
随着雍王妃的召唤,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娘终于缓缓走了出来。
她走得很慢,步履轻盈。
她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襦裙,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在这夜色中,宛如一朵盛开在幽谷中的百合,清冷而孤傲。
当她走出阴影,那廊柱上的灯光终于毫无遮挡地照在了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僵在树上动弹不得。
那是一张我熟悉的脸。
挺秀的鼻梁,灵动的大眼睛。
虽然比记忆中清减了几分,眉宇间多了一丝沉稳。
但那五官轮廓,那举手投足间的世家风范,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崔四娘子!
那个小时在陵海城刁蛮,后被卢傅母磋磨心性,并强行要回卢家归宗,说是要重点培养,却在随后离奇失踪的崔四娘子!
我曾多方打探过她的下落,却始终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谁能想到,她竟然在这里!
在西境,在屏城,在雍王府!
而且,看样子,她已被卢家成功打造,送入雍王府。
卢家押的宝,竟然是雍王府。
这太惊人了。
我死死地盯着下方。
崔四娘子……不,现在应该是卢三娘子。
她走到雍王妃身边,对着刘怀彰微微福身,声音轻柔婉转。
“瑛儿见过世子。”
刘怀彰看着她,原本冷硬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
“瑛妹不必多礼。”他虚扶了一把。
“明日去普济寺祈福,是个好主意。近日城中不太平,我也正想去求个平安。瑛儿想去吗?”
他问得很随意。
瑛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
“瑛儿不敢打扰郎君公事。郎君身系南境安危,自当以公事为上。
日后郎君若是有空闲了,再安排也不迟。瑛儿……那时再去。”
这番话,说得得体。
“公事虽然忙不完,但陪母妃和瑛儿的时间,总是挤得出来的。”
刘怀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
“明日巳时,我来接你们。”
他说完这句话,对着雍王妃再次行礼:“儿臣告退。”
他并没有停留,大袖一挥,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大步走出了院子。
我悄然看向何琰,他神色如常,眸光清冷。
显然,对于下方那位“瑛儿”,他并无任何特殊的感应。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雍王府后宅中一位寻常的女眷,或许是王妃的亲族,或许是世子养的金丝雀,并无不妥之处。
也是,当年的陵海旧事他未曾参与,自然不认识这位曾经骄纵跋扈的崔家四娘。
我收回目光,刚想与他对视示意继续深入,脊背却猛地窜上一股寒意。
那是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才有的直觉。
空气中原本流动的夜风似乎凝滞了一瞬,几道极其微弱却锋锐的气息,如同潜伏在暗夜沼泽中的鳄鱼,正缓缓浮出水面。
一种与我们极其相似的夜行者的气息。
雍王府的暗卫,终于露出了獠牙。
看来今夜这王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戒备森严。
若是两人同行,目标太大,极易暴露行踪。
我当机立断,指尖在夜色中极快地划出几个手势:你去探雍王书房,我去探刘怀彰。
何琰目光微凝,随即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他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左侧更加浓重的阴影里。
待他离去,我并未急着动身。
而是像一只蛰伏的壁虎,紧贴着粗糙的树皮,耐心地等待那一队巡逻的暗卫掠过。
确认安全后,我身形一翻,如落叶般飘入下方一处偏僻的耳房。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熟练地摸进一个丫鬟的房间,从衣架上顺走了一套青布衣裳。
片刻后,当房门再次开启时,那个一身夜行衣的暗卫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眉顺眼、端着茶盘的侍女。
我调整了呼吸,模仿着府中下人那种谨小慎微的步态,朝着刘怀彰离开的方向走去。
王府的规制大同小异,世子院落并不难找,灯火最盛处便是。
果然。
然而,当我靠近那处院落时,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此时已近深夜,可刘怀彰的书房外依旧人影绰绰。
透过半开的窗棂,可见屋内烛火通明。
刘怀彰端坐在案后,神色冷峻。
一波又一波的幕僚、武将进进出出,低声回禀着什么,又匆匆领命而去。
这哪里像是一个偏安一隅的世子,分明是一个正在厉兵秣马的野心家。
这种情形下,周围的守卫必定是铁桶一般,想要靠近窃听机密,无异于自投罗网。
既然这头不急在一时,那便去会会那位故人。
我略一思索,端着茶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转身向另一处走去。
凭着方才在树上的观察,我避开了几处暗哨,摸向了女眷居住的院落。
那里幽静许多,只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
我寻到一处种满芭蕉的窗下,借着宽大叶片的遮掩,将身形隐匿在阴影之中。
屋内隐隐传来人声,我屏息凝神,将耳朵贴近了窗缝。
“……明日不知那位是否也会一同去。”
是一个侍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不满。
屋内静默了片刻,才传出一个清淡如水的声音:“也许吧。应该会。”
正是崔四娘子,或者说,现在的卢瑛。
“她倒是会挑时候,平白出现,硬生生占了娘子的位置。”
那侍女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透着浓浓的怨气。
“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卢瑛淡淡地。
“起码不会那么快!”
侍女似是气不过,忿忿不平道。
“咱们受了那么多教导,好不容易进了这雍王府。
眼看着世子爷待娘子不同,眼里分明就只有你一人。
这下好了,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人,真真是讨厌!”
屋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喜枝。”
卢瑛的声音带着一股冷意,瞬间截断了侍女的话头。
“心里的想法,莫要轻易吐露出来。
这里是雍王府,不是可以随意言语的地方。切记。”
屋内瞬间死寂。
过了半晌,才传来侍女颤抖且惶恐的声音:
“是……请娘子降罪,喜枝知错了,就是一时忍不住……”
“罢了。”卢瑛淡淡道。
“日后多注意些。唯有谨言慎行,我们才能在这种地方,活得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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