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清晨,本该在号角与操练声中苏醒。
却被一阵由远及近、如滚雷般急促的马蹄声,粗暴撕裂。
这声音来得太急、太猛,带着不祥的凶戾之气,瞬间惊醒了整个前锋营。
游一君刚将皮甲的最后一根系带勒紧。
营帐的布帘便被一只染血的手,猛地掀开。
瘦猴踉跄着撞了进来。
他脸上糊满烟灰和泥泞,额角一道伤口正汩汩冒血。
混合着泪水在脸上冲刷出污浊的沟壑,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悲痛而扭曲变形:
“营… 营正!北境… 北境的狼崽子!他们… 他们冲了辎重队!老赵… 老赵他们…”
“什么?!”
游一君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一把抄起枕边佩刀,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帐。
校场中央,气氛凝滞如铁。
十几名浑身浴血、生死不明的士卒,被草草安置在门板或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呛得人喘不过气。
老伙夫老赵仰面躺在最前面,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粗陋的狼牙箭,箭羽兀自颤动。
他那双布满老茧、因常年劈柴烧火而扭曲变形的手,却死死攥着一袋被血浸透的糙米。
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至死未曾松开。
“什么时候?在哪里?”
游一君缓缓蹲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他伸出手,轻轻合上老赵那双因痛苦和愤怒而圆睁的双眼。
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就在… 就在村西五里坡!”
雷大川拄着他那把标志性的长弓,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
他的旧皮甲上添了几道新痕,右腿的旧伤口在剧烈奔跑下再次崩裂。
鲜血正顺着裤腿洇开,染红了靴帮。
那只独眼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的虚空都烧穿:
“天刚蒙蒙亮,至少两百骑!清一色的轻甲快马,像狼群一样扑过来!”
“根本不给反应时间!老赵… 老赵带着几个伙夫,抄起手边的家伙就顶了上去…”
“给运粮车争取了调头的时间… 可他们…”
雷大川的声音哽住,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游一君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伤员区。
落在正在俯身查看一名重伤士卒的苏明远身上。
苏明远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此刻已被大片大片的血渍浸染,如同泼墨。
他正用布条死死按住伤者腹部一个可怕的贯穿伤洞。
但鲜血仍不断从指缝涌出。
感受到游一君的视线,苏明远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冷静。
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沉痛的无奈:
“箭簇带倒钩,入肉太深… 而且… 大部分箭上淬了毒,见血封喉,回天乏术。”
就在这时,校尉的亲兵队长策马闯入校场,马蹄踏起烟尘。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倨傲与匆忙:
“校尉大人急令!北境小股流寇袭扰辎重,猖狂至极!”
“前锋营、左营、右营即刻整备,半个时辰后拔营,随大人出营剿匪!”
“务必将此獠尽数歼灭,以儆效尤!”
“剿匪?”
游一君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射向那亲兵队长。
“五里坡遇袭,对方是两百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轻骑!”
“战术狠辣,配合默契,箭上淬毒!这岂是寻常流寇所为?分明是北境的精锐斥候营!”
亲兵队长被游一君的气势所慑,马匹不安地踏着碎步。
他强自镇定,提高音量斥道:
“游营正!休要危言耸听,动摇军心!校尉大人明察秋毫,自有决断!”
“前锋营打头阵,速速准备,延误军机,军法从事!”
说罢,不待游一君再言,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营正…”
雷大川拖着伤腿上前,独眼中怒火未消,却也带着一丝忧虑:
“这狗日的明显有鬼!”
苏明远也已走到游一君身边,他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此事疑点重重。”
“其一,辎重队清晨取水的路线和时间,乃临时变更,只有营中几个粮官知晓,北境人如何精准设伏?”
“其二,对方目标明确,只为杀伤和制造恐慌,并非抢夺粮草,更像是… 一次警告或报复。”
“其三,” 他目光扫过地上牺牲的士卒,“校尉的反应太过‘迅速’和‘定性’,急于将此事定义为‘流寇’,且点名要前锋营打头阵,不合常理。”
游一君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眼神冰冷刺骨,仿佛能穿透那厚厚的帐布:
“‘流寇’?哼,怕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或者… 本身就是那把刀。”
他迅速做出决断:
“雷大川!立刻挑选一百多名最精锐、脚程最快的兄弟,带上所有强弓劲弩,每人双倍箭矢!”
“不要走大路,抄山间猎道,以最快速度赶往‘鹰愁涧’!”
“记住,隐蔽为上,占据制高点后,看我信号!”
雷大川独眼一亮,瞬间明白了游一君的意图。
鹰愁涧是通往西北方向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形如其名,是绝佳的设伏之地。
“营正放心!老子在边军专啃硬骨头!定叫那帮狗崽子有来无回!”
他用力一拍胸膛,牵扯到腿伤也浑不在意,转身一瘸一拐却速度极快地开始点人。
“苏先生,”
游一君转向苏明远,从怀中郑重地掏出那把刻有 “明心见性” 的匕首。
“营中空虚,校尉心思难测。你带着所有伤员、瘦猴和留守的老弱,立刻收拾必要物资,秘密撤往‘黑石谷’。”
“那里易守难攻,有水源 —— 也是北境大军必经之路。”
他指尖重重戳向羊皮地图上一处犬牙交错的裂谷符号:
“此地是锁死北境咽喉的铆钉!东西两侧峭壁猿猴难攀,谷口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只要守住这里就能封住千军万马。”
“更紧要的是…”
“若三日后我们未归,或营中生变…”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苏明远接过匕首,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刻痕,目光坚定如磐石:
“明白。营正保重,黑石谷见。”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有条不紊地组织人手,开始快速而隐蔽的撤离行动。
其指挥若定,调度有序,让原本慌乱的人群迅速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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