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朔边境以北百余里,一处隐蔽的山坳中,篝火摇曳。
映照着阿尔木阴沉不定的脸。
他麾下仅存的十名斥候,连同新补充的六十余名精锐,如同嗜血的狼群。
沉默地擦拭着兵刃,检查着弓弦。
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汗味、皮革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两名被俘的朔风营重伤员,被粗暴地扔在篝火旁的空地上。
他们浑身伤痕累累,衣甲破碎,却依旧强撑着试图坐起。
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仇恨与决绝。
阿尔木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用生硬的梁语说道:
“告诉我,你们的大营在哪里?主力到了何处?兵力如何布置?”
“说了,我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放你们一条生路,甚至…… 送你们回去。”
其中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朔风营老兵,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嘶哑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匈奴狗…… 做梦!爷爷们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爷爷嘴里掏出一个字?呸!”
另一名年轻些的士兵虽然脸色苍白,身体因伤痛而微微颤抖。
却也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瞪着阿尔木。
阿尔木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欣赏这种硬骨头,但此刻,这种硬骨头却阻碍了他的计划。
他缓缓站起身,对身旁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名心腹会意,抽出腰间的短刀,上前一步。
“等等。”
阿尔木忽然抬手阻止。
他并非心慈手软,而是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走到那名年轻士兵面前,声音放缓,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很年轻,家里还有父母妻儿吧?何必为了遥不可及的忠义,白白送掉性命?”
“看看你身边的同伴,他已经快不行了。说出你知道的,我不仅可以放了你,还可以找巫医给他疗伤。”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年轻士兵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但当他看到身旁老兵那鼓励而坚定的眼神时,那丝波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顽强的抵抗。
他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 休想。”
阿尔木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戾气骤升。
他冷漠地挥了挥手。
心腹手起刀落,寒光闪过。
两名朔风营勇士身躯一震,随即软倒。
鲜血汩汩涌出,浸润了身下的冻土,至死未发出一声求饶。
周围的匈奴兵沉默地看着,眼神中混杂着对勇士的些许敬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在草原上,弱肉强食,失败者没有资格活下去,这是铁律。
“头儿,何必跟他们废话!直接杀了干净!”
一名脸上带着兴奋之色的年轻匈奴兵说道,他叫巴特尔,是刚补充进来的新手,对阿尔木充满了崇拜。
另一名跟随阿尔木已久的老兵则心有余悸地低声道:
“头,梁狗…… 确实不好对付。上次要不是您提前准备了那些‘天雷子’(指土制火药),我们恐怕就栽在乱石峡了。”
阿尔木没有理会巴特尔的兴奋,他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沉声道:
“梁人狡诈,装备精良,阵法严密,这是他们的长处。”
“但我们生在马背,长在弓刀,草原就是我们的猎场。”
“他们心思缜密,我们就要比他们多想一步;他们依赖器械,我们就要善用天时地利。”
“记住,活下去,把情报带回去,比杀死多少敌人都重要。”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
“这次,我们要探得更深。梁军主力前锋受挫,其大营必然不远。”
“找到它,摸清它的虚实,甚至…… 抓几个舌头回来。这将是大都督决策的关键!”
他翻身上马,目光扫过麾下这七十余骑:
“出发!记住,我们是狼,不是莽撞的野牛!动静要小,出手要狠!”
马队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南方的黑暗。
数日后,深夜。
阿尔木率领的队伍,如同谨慎的猎豹,潜伏在一处高坡的密林之中。
坡下,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
而谷地中,赫然矗立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军营!
营寨的轮廓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栅栏、望楼、营帐井然有序。
隐约可见巡逻兵士手持火把走过的身影。
规模看起来足以容纳数千人,甚至更多。
然而,仔细观察,阿尔木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太安静了。
巡逻的队伍稀疏拉长,间隔时间久,脚步也显得有些散漫。
营帐之间,大部分区域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几顶大帐透出灯火。
空气中,也缺少大军驻扎应有的、那种庞大的人马气息和喧嚣。
“头儿,看!好像是个辎重营或者前哨营地!守备不怎么严!”
巴特尔压低声音,带着兴奋:
“咱们要不要摸下去,干一票大的?抓几个活的!”
阿尔木眉头紧锁,独狼般的直觉让他心生警惕。
这营地建得如此规整,位置也选得刁钻,易守难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防守松懈的地方。
可眼前的景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尔木心中默念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梁人谚语。
他死死盯着那片沉寂的营地,试图找出任何不合逻辑的细节。
是陷阱吗?
会用如此明显的破绽来引诱他?
还是说,梁军主力确实尚未完全抵达,这只是个空营,或者守卫力量确实薄弱?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
如果能确认这是梁军的一个重要节点,甚至能抓到高级军官,获取关键情报,那将是天大的功劳!
风险与机遇并存。
阿尔木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他想起了韩青的顽强,不敢掉以轻心。
“再等等。”
他沉声道,压制住麾下躁动的情绪:
“巴特尔,带你的人从侧面绕过去,靠近营地边缘,听听动静,看看营帐里到底有没有人,有多少人。”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踏入营地半步!”
“其他人,原地待命,保持警惕!”
“是!”
巴特尔虽然有些迫不及待,但对阿尔木的命令不敢违抗。
点了五名身手最好的手下,如同狸猫般滑下高坡,借着地形和阴影,向营地边缘潜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高坡上的阿尔木感觉每一息都如同在炭火上煎熬。
他紧紧握着弯刀刀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
下方的营地边缘,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数支火把!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是巴特尔的声音!
“不好!中计了!”
阿尔木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
几乎在同一瞬间,原本沉寂的营地,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无数黑影从那些看似空无一人的营帐中、从栅栏后的阴影里蜂拥而出!
火把如同繁星般瞬间点亮了整个谷地,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更可怕的是,他们来时路上的几个关键隘口,也同时亮起了火把。
隐约可见梁军弓弩手的身影!
他们被包围了!
“头儿!我们被埋伏了!四面八方都是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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