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侗看到这样有情有义的弟子，心里非常满意且开心。
周侗忙劝说：“冲儿你有这个情义，为师心中甚是高兴，但既然是师兄弟，也没必要这般见外。
说着叹了口气，“若你师兄能早半年布置，你也不至于被高俅那厮陷害至此。”
“师父说哪里话。”林冲握紧拳头，“是我林冲有眼无珠，错信了陆谦那贼子，又太过畏首畏尾，才让高俅父子有机可乘。”
这时，小安儿已经不怕生了，趴在林冲膝头玩他腰间的丝绦。
孩子软软的小手触到他的手掌，忽然叫起来：“爹爹手上有伤！”
众人看去，见林冲左手虎口裂了道口子，是那夜在草料场与陆谦搏斗时划伤的。
林娘子连忙让锦儿取来金疮药，又要亲自给林冲洗伤口。
“不碍事。”
林冲想要推辞，娘子已经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上药。
她的手指轻柔，动作熟练，就像从前在东京时，每次他练武受伤那样。
林冲看着娘子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成亲那年春天，桃花开得正盛，他在院子里练枪，不小心被枪杆擦破了手。
那时她还是新妇，见他流血，慌得打翻了针线篮子，却强作镇定地给他包扎。
他笑她小题大做，她说：“官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小伤也是伤。”
如今他的手更粗糙了，伤痕叠着伤痕。
她的手法却还是那样轻柔。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林冲低声道。
张氏抬头看他一眼，眼中水光潋滟，却微笑着摇头：“官人平安就好。”
这时酒菜上来了，都是家常菜式，却做得精致。
有一道炙羊肉，是东京的做法；一道莼菜羹，放了不少姜丝——正是林冲喜欢的口味。
卢俊义举杯道：“今日承蒙师傅教导，师兄仁义，使我林冲一家团聚，可喜可贺。
这第一杯酒，敬师父师兄，让我们骨肉重逢。”
众人饮了。
林冲端着酒杯，看着满桌亲人：老丈人虽然有些佝偻，但也算康健；娘子气色红润，连锦儿都长高了些。
小安儿坐在特制的矮椅上，正努力用勺子舀碗里的蒸蛋。
他心中明了，这一切，都多亏了师兄。
他想起自己这一路上的绝望：野猪林里差点丧命，沧州道上忍辱偷生，山神庙中心冷如灰。
那时以为天地虽大，已无他林冲立锥之地。
谁知绝处逢生，不仅保全了性命，还能与家人团聚。
“冲儿。”周侗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又举杯道，“这梁山虽比不得东京繁华，却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从今往后，你再不用对谁低头，再不用受那窝囊气。
好好辅佐你的师兄，争取早日建立不世之功！”
“林冲必当谨遵师父之命。”
说着，林冲重重放下酒杯：“师父，我林冲这条命是你们给的，劳烦告诉师兄，从今往后，但凭差遣！”
“言重了。”
周侗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好生歇息几日，陪陪娘子和孩子，梁山正在用人之际，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
酒过三巡，张教头年纪大了，由锦儿扶着先去歇息，周侗也回去休息。
小安儿也趴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小嘴还无意识地咂着。
林娘子便要抱孩子回房。
“我来。”
林冲起身，小心翼翼地从娘子手中接过孩子。
小家伙很沉手，睡得香甜，小脸贴在他颈窝里，呼出的热气痒痒的。
他抱着孩子，跟着娘子走进东厢房。
这里布置得雅致，窗前书桌上还摆着几卷兵书，墙上挂着一杆白蜡木长枪——正是他在东京时用的那杆。
“这枪……”林冲怔住了。
“是卢师兄特意让人从家里取来的。”
张氏铺着床褥，回头笑道，“他说官人用惯了这杆枪。”
林冲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转身看着娘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窗外月色如水，松涛阵阵。
林娘子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相公不在时，我夜夜难以安眠。如今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林冲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掌心都是茧子——这半年，她一定没少做针线活补贴家用。
“这是何故？”
林娘子浅浅一笑，“师兄对我们一家都有再造之恩，我岂能在这里白吃白喝，梁山有建造司，平时我总会去那里认领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来回报师兄的恩情。
而且做活还可以获得工分，换取一日三餐和钱财。
梁山将领的家眷，只要是普通的人的话，大多数都在建造司。
而有武艺的家眷，都在巾帼军服役，反正是每个人都有合适的位置。”
林娘子如数家珍，叙说着梁山诸多的好处。
“往后不会了，我回来，你今后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他一字一句道，“我林冲在此立誓，从今往后，绝不再让家人受半点委屈。”
“我相信相公。”
张氏靠在他肩上，“那日卢师兄派人来接我们，说官人不久也会上山。我还不敢相信……直到今天看见相公站在门口，才觉得这不是梦。”
林冲搂紧娘子，想起陆谦临死前说的话：“林教头，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不识抬举。”
当时他只觉万念俱灰，现在却庆幸自己亲手解决了那奸贼。
“陆谦死了。”他突然说。
张氏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平静下来：“他害得官人家破人亡，死有余辜。”
“还有富安、差拨，都死了。”
林冲的声音冷峻，“我在山神庙前解决了他们。”
张氏抬头看他，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相公……你变了，明明可以顶天立地的活着，偏偏整日唯唯诺诺看着别人的鼻息生活。”
“是变了。”
林冲望向窗外连绵的群山，“从前的林冲已经死在沧州的雪地里了。
现在的我，要为自己、为家人、为这天下受冤屈的好好活一场。”
这时，隔壁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林娘子正要去看，林冲按住她：“我去。”
他走进西厢，见小安儿坐在床上哭闹。
连忙抱起孩子，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安儿不哭，爹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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