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
乾清宫内，烛火如豆。崇祯皇帝朱由检独自坐在龙案前，手中拿着一份奏疏，眉头紧锁。这正是卢象升主动请求分散天雄军的奏疏，字里行间透露着忠诚，但也让这位多疑的皇帝陷入了深思。
王承恩。崇祯放下奏疏，叫来了贴身太监。
皇爷。王承恩躬身上前。
你说，卢象升这道奏疏是真心的，还是另有用意？崇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奴才觉得，卢督师应该是真心的。毕竟能主动提出分散天雄军，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勇气？崇祯冷笑一声，还是说他已经感到了压力，不得不如此？
王承恩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他跟随崇祯多年，深知这位皇帝的性格。既希望臣子忠诚，又担心臣子功高震主；既需要能臣干将，又害怕大权旁落。
传杨嗣昌觐见。崇祯最终说道。
不多时，杨嗣昌匆匆赶到乾清宫。这位兵部尚书年约五旬，面容清瘦，双目精光闪闪，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物。
臣杨嗣昌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崇祯招手让杨嗣昌上前，你看看这个。
杨嗣昌接过卢象升的奏疏，仔细阅读。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沉思，最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皇上，这卢象升倒是聪明，知道主动示弱。杨嗣昌合上奏疏，不过臣以为，这恰恰说明他心中有鬼。
何以见得？
皇上请想，如果卢象升真的忠心耿耿，为何不在河南就地分散天雄军？为何要等到朝廷施压才主动上疏？杨嗣昌分析道，依臣看来，他这是在做姿态，试图保住自己的地位。
崇祯点点头，杨嗣昌的话正说中了他的心思。
而且，杨嗣昌继续说道，卢象升在河南的所作所为，颇有些可疑之处。他收编流寇余部，笼络地方豪强，这些举动都值得深究。
你的意思是？
臣请皇上降旨，彻查卢象升在河南的一切行为。杨嗣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同时，将天雄军彻底分散，不能让卢象升保留任何军事力量。
崇祯沉思片刻，最终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臣明白。杨嗣昌心中大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就在乾清宫内君臣密谋的同时，京师的另一处，东林党的几位重要人物也在秘密聚会。
倪元璐的府邸，书房内。
诸位，卢象升的处境很危险。倪元璐忧心忡忡地说道，杨嗣昌那厮已经开始行动了，朝中很多人都在看风向。
范景文叹了口气：象升这孩子太实诚了，明明立了大功，却要主动分散军队。这在旁人看来，反而像是心虚的表现。
不是心虚，是智慧。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已经致仕在家的老学士刘宗周，象升看得很清楚，现在的朝廷容不下他的锋芒。主动分散天雄军，虽然损失了军事力量，但能保住性命和地位。
刘老说得对。倪元璐点头，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象升是难得的忠臣良将，我们东林一脉必须保住他。
那我们该怎么做？范景文问道。
倪元璐沉思片刻：分两步走。第一，在朝堂上继续为象升辩护，不能让杨嗣昌的污蔑得逞。第二，暗中联系各地的东林同党，为象升的将领安排合适的去处。
刘宗周赞道，这样一来，表面上天雄军分散了，实际上我们的人还是我们的人。
正是此意。倪元璐点头，而且，我们还要想办法让象升在朝中保持影响力。不能让他彻底边缘化。
就在东林党人密谋的同时，阉党余孽也没有闲着。
李永贞的私宅，密室内。
诸位，机会来了！李永贞压低声音说道，卢象升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皇上对他起疑心，杨嗣昌要整他，我们正好趁火打劫。
李大人，您的意思是？田吉小心翼翼地问道。
很简单，落井下石。李永贞冷笑，我已经让人搜集了卢象升在河南的各种，什么私自收编流寇啦，什么结交地方豪强啦，什么擅自处置战利品啦，罪名要多少有多少。
王体乾有些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毕竟卢象升刚刚立了大功。
立功又如何？李永贞不屑地说道，魏公当年功劳还小吗？最后不还是被东林党整倒了？现在轮到我们报仇了。
那我们具体怎么做？李蕃问道。
分进合击。李永贞早有计划，田吉，你负责在言官中散布流言，说卢象升在河南的种种不法行为。王体乾，你负责收买一些河南的地方官员，让他们出来作证。李蕃，你负责联系杨嗣昌那边，我们要里应外合。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与此同时，远在良乡的卢象升并不知道京师内部的暗流汹涌，他正在处理天雄军分散的具体事宜。
督师，朝廷的回复来了。胡掌柜匆匆进帐汇报，您的奏疏皇上已经批准了，但是...
但是什么？卢象升抬起头来。
但是分散的方案和您想的不太一样。胡掌柜的脸色有些难看，朝廷要求天雄军立即分散，各千总分别前往指定的卫所，而且不能带走原来的部下。
卢象升心中一沉，这显然是杨嗣昌等人的手笔。他们不仅要分散天雄军，还要彻底打散这支军队的建制，让他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还有吗？卢象升强压怒火问道。
还有，朝廷派了监军前来，说是要督师处理分散事宜。胡掌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领头的是兵部侍郎陈新甲。
陈新甲！卢象升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人是杨嗣昌的心腹，奉命前来显然不怀好意。
他们什么时候到？
今天下午就到。
卢象升点点头，看来朝廷是真的要对他下手了。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这种结果虽然不理想，但也在意料之中。
传令各千总，今晚子时在我帐中聚会。卢象升低声吩咐，记住，要秘密进行，不能让外人知道。
当夜子时，天雄军的几个主要将领悄悄聚集在卢象升的帐中。李大成、刘广福、马三、王文义，还有马光玉和刘国能，都是跟随卢象升多年的心腹。
诸位，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朝廷的决定。卢象升开门见山，天雄军要分散了，而且是彻底分散。
众将的脸色都很难看，李大成忍不住说道：督师，我们真的要接受这种安排吗？以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
可以什么？造反吗？卢象升严厉地看着李大成，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大明的军队，不是私人武装。
可是督师，这样一来，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刘广福也很不甘心。
谁说什么都没有了？卢象升微微一笑，你们难道忘了我们这些年学到的东西？难道忘了我们积累的经验？
众将若有所思。
记住，卢象升继续说道，军队可以分散，但理念不会消失。战术可以传播，但精神永远不朽。你们到了各地，就是火种，就是种子。假以时日，这些种子必将生根发芽。
督师的意思是...王文义若有所悟。
我的意思是，天雄军的分散只是暂时的。卢象升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只要我们的理念还在，只要我们的方法还有效，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重新聚集在一起。
那督师您呢？马光玉关心地问道。
我会留在朝廷，寻找其他的机会。卢象升淡然说道，乱世之中，机会总是有的。只要我们保持联系，保持信念，就一定能等到重新崛起的时刻。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布包，分发给众将：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总结的一些心得，包括训练方法、战术要领、政治技巧等等。你们到了各地，要好好研究，更要秘密传授给可靠的人。
众将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包，如获至宝。
还有，卢象升又拿出一份名单，这上面是我在各地的朋友和同党，包括一些东林党人，一些地方官员，还有一些商人。你们到了各地，可以通过这些人保持联系。
督师，您想得真周到。刘国能感动地说道。
这不是周到，这是必须。卢象升的神色变得严肃，诸位要明白，我们现在面临的不仅仅是军队分散的问题，更是一场政治生死战。杨嗣昌等人不会满足于分散天雄军，他们还要彻底搞垮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众将都很担心。
韬光养晦。卢象升缓缓说出四个字，表面上服从朝廷安排，暗中继续发展力量。记住，现在不是展现锋芒的时候，而是积蓄力量的时候。
督师，万一朝廷对您...李大成欲言又止。
不会的。卢象升摇头，至少短期内不会。我刚刚立了大功，民心所向，朝廷不敢贸然动我。但是，他们会想方设法削弱我的影响力，这是肯定的。
说到这里，卢象升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但是诸位要相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我们不放弃，总会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众将纷纷点头，虽然对未来充满不确定，但卢象升的话给了他们信心和希望。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卢象升最后说道，明天陈新甲就要到了，我们要做好迎接的准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不能给对方落下把柄。
是，督师！众将齐声应道，然后悄悄离开了帐篷。
送走了众将，卢象升独自坐在帐中，凝视着摇曳的烛火。他知道，明天陈新甲的到来，标志着一个新的开始。一段比战争更为艰难的路要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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