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琥珀”事件后的几天,林默像是得了一场重感冒。
精神上的疲惫远超肉体,左眼使用能力后的酸涩感迟迟不退,闭上眼,偶尔还会闪过那些纠缠的琥珀色因果线和赵伯最后那解脱与悲伤交织的眼神。
他请了两天病假,窝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消化着那超乎想象的经历。
陈深没有再出现,仿佛那晚的“教学任务”只是一场逼真的梦。
但林默知道不是。他口袋里的那张联络卡片,以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因果线景象,都是铁证。
更重要的是,他对周围世界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或者说,更加“异常”。
他现在能更清晰地分辨出那些“监视者”了。
除了之前的保安和玩偶服,他还注意到一个总在傍晚时分在他公寓楼下遛一只白色博美犬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步伐悠闲,目光却很少停留在她的狗身上,反而像扫描仪一样,不动声色地掠过各个窗户,尤其是在林默窗口停留的时间,长得有些不合常理。
他们属于“时序档案馆”,还是陈深口中的“其他东西”?
林默无从判断,但这种如同被放在玻璃箱里观察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他感觉自己像个刚刚长出翅膀的雏鸟,却被无数道目光锁定,不知哪些是好奇,哪些是恶意。
“默哥!你终于活过来了!”
周一,当林默回到公司,小李立刻扑了过来,夸张地摸着他的额头,
“你说你,平时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说倒就倒?该不会是那家‘时序档案馆’给你下了什么蛊吧?”他半开玩笑地说。
林默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别瞎说,就是普通感冒。”
“我看不像,”小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
“你请假那天,有个特别飒的美女来找过你,我说你病了,她还很关切地问了你的住址,说是什么……档案馆的后续健康回访?”
美女?健康回访?林默的警惕心瞬间拉满。
陈深那边都是他那种冷硬的风格,怎么会派一个“美女”来?这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她长什么样?留下联系方式了吗?”林默追问。
“没留。长得嘛……啧啧,盘靓条顺,特别是那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就是感觉有点……太亮了,亮得有点扎眼。”
小李努力回忆着,“穿一身挺有设计感的红色连衣裙,在这灰扑扑的办公楼里,那可真是鹤立鸡群。”
红色连衣裙?亮得扎眼的眼睛?林默默默记下这些特征。
这很可能就是另一股势力——陈深警告过的,那些“鼓吹自由意志”、试图主动接触他的人。
果然,当天下午,林默就在下班路上“偶遇”了这位红衣女子。
他刻意选择了一条需要穿过一个小型市民公园的回家路线,这里环境相对开阔,不易被跟踪,也方便观察。
夏日的傍晚,公园里满是散步、锻炼的人群,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林默走在林荫道上,刻意放慢脚步,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就在他经过一片月季花丛时,一个身影如同摇曳的火焰,从花丛旁的石凳上站了起来,恰好挡在了他的前方。
正是小李描述的那个女子。
一身剪裁合体的正红色无袖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姿曼妙。
她确实极美,是一种带有侵略性和生命张力的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得惊人,仿佛有赤色的火焰在其中跳动,直视之下,竟让林默感到一丝灼热感。
“林默先生,幸会。”
她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叫苏昔。观察你好几天了,不得不说,你在‘记忆琥珀’里的表现,虽然稚嫩,但很有……灵性。”
她果然知道!而且直接点明!
林默停下脚步,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进入戒备状态。
“苏小姐?我不认识你。请问有什么事?”他语气冷淡,试图与她拉开距离。
苏昔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向前走了两步,距离近得林默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着硝烟的奇特气味。
“不必紧张。我只是想来问问,被‘时序档案馆’那些冰冷的规章条例束缚着,像修理机器一样去处理那些充满痛苦和执念的因果,感觉如何?”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直刺林默内心隐约的不安。
他想起了赵伯那无声的泪水,想起了陈深那“效率低下”的评价。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明白?”苏昔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却带着刺,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林默。像个惊弓之鸟,被档案馆的人监视,被莫名的规则束缚,连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都不敢多用。
他们告诉你因果律神圣不可侵犯,告诉你干预会带来反噬,告诉你一切都是为了‘稳定’。”
她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眼中的火焰似乎燃烧得更旺:
“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所谓的‘因果律’,可能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有没有告诉你,那些被他们视为‘紊乱’的事件,很多时候,只是生命在挣扎,在试图反抗既定的命运?
有没有告诉你,个体的意志和情感,才是这宇宙间最伟大、最不可预测的‘变量’!”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煽动性,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默的心坎上。
他不得不承认,苏昔的话,某种程度上触动了他。地铁里的干预,赵伯的解脱,不正是“意志”和“情感”带来的改变吗?虽然微小,但确实发生了。
“所以呢?”林默反问道,试图掌握一丝主动权,
“你们‘革命军’又打算怎么做?像你们策反的那个观察员一样,进行‘英雄式干预’,然后引发更大的连锁灾难?”
他故意抛出从陈深那里听来的信息,试探对方的反应。
苏昔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
“哦?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看来档案馆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她并没有直接否认,“那个蠢货的行为,并非我们的本意。真正的变革,需要智慧,需要引导,而非蛮干。
我们相信,生命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有权打破那些看似不可动摇的宿命。
而像你这样的人,林默,拥有‘视见’真实的能力,不应该沦为维护这台冰冷宇宙机器的螺丝钉,而应该成为点燃变革之火的金色火种!”
她向林默伸出了手,那手指纤细而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
“加入我们,林默。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判断。我们可以教你如何真正运用你的力量,不是去‘维护’,而是去‘创造’更美好的可能性。”
她的邀请,与陈深那冰冷的、带着警告的招募截然不同。
充满了激情、理想和一种危险的诱惑力。
就在林默内心剧烈挣扎,几乎要被她眼中那炽热的信念所灼伤时,他左眼猛地一阵刺痛!
并非主动触发,而是被某种强烈的“干扰”所引动!
他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化。
苏昔身上,缠绕着无数炽烈如火焰的红色因果线,它们狂放地舞动着,充满了力量感,但也带着一种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爆裂的躁动。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看”到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透明的因果线,正从公园对面一棵大树的阴影中延伸出来,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绕向苏昔的脚踝!
那线上带着一种阴冷的、充满恶意的气息,与苏昔那炽烈的红色因果线格格不入!
有埋伏!目标可能是苏昔,也可能是……自己!
“小心!”林默几乎是出于本能,低喝一声,猛地向前一步,并非去握苏昔的手,而是看似无意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让她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就在苏昔被他撞得一个趔趄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气流被划破的声音响起。
苏昔原本站立位置后方的一株月季花,其中一朵开得正艳的红花,突兀地齐根断裂,掉落在草地上,断口平滑如镜。
不是子弹,是某种更隐蔽的攻击!因果层面的?还是物理层面的超自然手段?
苏昔脸色骤变,眼中的火焰化为凌厉的寒光,瞬间扫向对面那棵大树。
她反应极快,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丝线从她指尖弹出,如同拥有生命般,闪电般射向树影深处!
“藏头露尾的档案馆走狗!”她冷哼一声。
树影里传来一声闷哼,似乎有人中招。随即,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受惊的狸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公园的绿化带中,速度快得惊人。
苏昔收回金色丝线,看了一眼地上那朵被切断的花,又看向林默,眼神复杂,惊讶中带着一丝探究:“你……能看见‘隐线’?”
林默没有回答,他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下,如果不是他恰好“看见”并本能地推了苏昔一把,后果不堪设想!
这已经不是理念之争,这是赤裸裸的、涉及生死的暗杀!
“看来,你的价值,比我们评估的还要高。”
苏昔迅速恢复了冷静,她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语气变得急促,
“这里不安全了,档案馆的‘清道夫’不止一个。记住我的话,林默。当你看清这座牢笼的真正模样时,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如同一团跃动的红色火焰,迅速融入傍晚渐浓的暮色中,消失不见。
公园里依旧人来人往,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的生死交锋从未发生。
只有地上那朵断裂的月季花,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凶险。
林默站在原地,晚风吹过,他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陈深的警告言犹在耳,苏昔的理念充满诱惑,而刚刚发生的暗杀,则血淋淋地展示了卷入这场争斗的真实代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档案馆联络卡。
是选择秩序与危险并存的“观察”,还是投身激情与死亡随行的“革命”?
或者,在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第三条路?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抉择了。因为旋涡,已经将他彻底卷入。
喜欢因果,归墟观测者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因果,归墟观测者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