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的身体重重靠在斑驳的土墙上，留下一个刺目的血印。他试图自己站稳，但左肩那个被短刺洞穿的伤口猛地一阵抽搐，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陈小凡和柳芸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他，才没让他滑倒在地。
“别动！”柳芸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想去捂他背后那道几乎见骨的刀伤，却又不敢触碰。
陆衍摇了摇头，染血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指向侧屋。“去……做你的事。”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每吐出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血沫，“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柳芸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身体，看着他眼中那簇即便在生死关头也未曾熄灭的火焰，用力咬破了嘴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她重重点头，松开手，转身冲向侧屋，脚步踉跄却无比决绝。
“小凡……”陆衍的目光转向少年。
“坊主！”陈小凡声音哽咽，眼圈通红。
“清理……伤口，上药……把赵师傅……弄醒。”陆衍每说几个词就要停下来喘息，“守住……门口……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是！”陈小凡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将陆衍小心地扶着靠墙坐好。他冲到昏迷的赵德柱身边，用力掐他人中，又拿出那株珍贵的赤血参，切下薄薄一片，塞进老汉嘴里。随即，他撕开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手忙脚乱地开始为陆衍清理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金疮药粉撒上去，瞬间就被涌出的鲜血冲开。陈小凡的手抖得厉害，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一遍遍地上药，用布条死死包扎。
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鬼哭林带来的淡淡瘴气，令人作呕。远处灰鹞寨的骚乱声似乎小了些，但那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更加让人心悸。
侧屋内，柳芸看着桌面上仅剩的几块品质最好的阴煞石，以及旁边那堆赵德柱之前勉强提炼出来的、极不稳定的新型灵墨，心脏狂跳。陆衍的话在她脑中回荡——“撬开它！”“不再是石头！”
压力！他需要压力！阴煞石那惰性到极致的结构，需要远超想象的外部压力，才有可能从内部被打破！
可哪里来的压力？凭她炼气期的修为？凭这些简陋的材料？
她焦躁地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外面隐约传来陈小凡压抑的抽泣声和陆衍粗重的喘息，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神经上。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箱危险的噬灵苔孢子粉，扫过各种属性冲突的矿石粉末，扫过那些绘制失败、能量结构濒临崩溃的符箓半成品……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掠过的闪电，骤然劈中了她的脑海！
混乱！极致的混乱！
既然稳定的能量无法撕开那层枷锁，那就用最狂暴、最混乱、最不可控的能量漩涡去冲击它！去制造一个微型的、能量属性完全冲突的人为绝境！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纵火！成功率可能连一成都不到，更大的可能是在能量失控的瞬间，将她连同这间侧屋一起炸成碎片！
她猛地看向屋外，隔着薄薄的门板，她仿佛能感受到陆衍生命力的流逝。
没有退路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深吸一口气，她将一块拳头大小、形状最规整的阴煞石固定在桌子中央。然后，她开始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将不同属性的灵墨——掺杂了金属性矿石粉末的、混合了木属性草汁的、蕴含着阴寒水汽的、甚至加入了一点点噬灵苔孢子粉的——不顾一切地、层层叠叠地涂抹、勾勒在阴煞石表面！
这不是绘制符箓，这是在制造一个炸弹！一个以阴煞石为核心，以多种冲突能量为燃料的炸弹！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符纹扭曲盘结，毫无美感可言，只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破坏欲。精神力高度集中，额头上青筋凸起，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那些混乱的符纹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能量开始在她笔尖汇聚，不同的属性相互排斥、冲撞，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阴煞石表面光华乱闪，温度忽高忽低，甚至开始轻微震动。
“不够……还不够！”柳芸咬着牙，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疯狂注入符笔，强行压制、引导着那些濒临失控的能量，让它们更加狂暴地冲击阴煞石的外壳！
侧屋外，陈小凡刚刚帮陆衍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陆衍闭着眼，气息微弱，但总算暂时止住了血。赵德柱也悠悠转醒，咳出几口黑痰，茫然地看着满院狼藉。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狂暴、混乱的能量波动猛地从侧屋内爆发出来！
嗡！！！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侧屋的门窗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从内向外撕碎！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侧屋为中心扩散开来，院中的尘土和碎屑被卷起，形成一个微型的旋风！
“柳师姐！”陈小凡惊骇欲绝，就要冲过去。
“别过去！”陆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死死盯着那间仿佛随时会爆炸的侧屋，染血的手指紧紧抠着地面。
他能感觉到，那里面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何等危险的赌博。那混乱的能量漩涡，连他都感到心悸。
成败，在此一举！
侧屋内，柳芸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驾驭着一头即将挣脱束缚的洪荒凶兽！手中的符笔重若千钧，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了她的心神和灵力。阴煞石表面的符纹已经亮到了极致，各种颜色的灵光疯狂闪烁、纠缠、湮灭，发出刺耳的尖啸！
“开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将最后一丝神魂之力，连同舌尖喷出的一口精血，一起狠狠灌入符笔，点向阴煞石最核心的那一点！
轰——！！！
并非实物爆炸的巨响，而是一种源于能量层面的、震撼灵魂的轰鸣！
刺目的白光瞬间充满了整个侧屋，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向四周疯狂冲击！
院中的陈小凡和赵德柱被这股气浪直接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陆衍强撑着抬起头，瞳孔被那白光映得一片雪亮！
白光只持续了一瞬，便骤然收敛、消失。
侧屋的门板“哐当”一声向内倒塌。
死寂。
烟尘缓缓散去。
柳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扶着门框，摇摇欲坠，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污和灰烬，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但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石头。
那块阴煞石，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深处，不再是死寂的灰黑，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活物般缓缓流淌的乳白色光泽！一股精纯、浓郁、远超寻常环境下数十倍的活跃灵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裂纹中散发出来，如同实质的雾气，萦绕在石头周围！
成功了！
她真的……撬开了一道缝隙！
柳芸看着手中这块“活”过来的石头，看着那氤氲的灵气，苍白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混合着极致疲惫和巨大喜悦的、近乎虚幻的笑容。
她抬起头，看向院中挣扎着想要站起的陆衍，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坊主……”
“灵源……一线。”
话音未落，她身体一软，沿着门框滑倒在地，昏死过去。手中那块流淌着乳白色灵光的石头，也滚落在地，继续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陆衍看着那块石头，看着昏倒的柳芸，看着满院的鲜血和疮痍，又望向灰鹞寨中心那仿佛亘古不变的阴暗天空。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染血的、冰冷而桀骜的笑容。
枷锁……
已开一线。
而这，
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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