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的身体软倒下去，那块流淌着乳白灵光的石头从她无力的手中滚落，停在院中的血洼旁，光芒将暗红的血液映出一种诡异的瑰丽。
“柳师姐！”陈小凡肝胆俱裂，连滚爬爬地冲过去，颤抖着手指探向她的鼻息。微弱的，尚存。他松了口气，几乎虚脱，又连忙脱下自己仅剩的干净外衫，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
赵德柱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那块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石头，浑浊的老眼里先是爆发出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成……成了？真的成了？！”他喃喃着，想去碰触，又畏缩地缩回手，仿佛那光芒会烫伤他。
陆衍靠着墙，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鲜血从包扎处不断渗出。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那块石头散发出的精纯灵气，像甘泉流淌过干涸的沙漠，让他濒临枯竭的丹田竟生出一丝微弱的回应。
灵源……一线。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块石头。
“小凡……拿过来……”
陈小凡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捧起，递到陆衍面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那乳白色的灵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转，呼吸间，一丝丝精纯灵气便不由自主地渗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
陆衍没有立刻去接。他闭上眼，仔细感知着。这灵气，精纯、活跃，远胜寻常，但……太狂暴了。就像被压抑了千万年的洪水，骤然冲开一道缺口，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宣泄感。直接吸纳，恐怕经脉根本承受不住。
而且，这光芒，这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灰鹂寨中心的方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够……还不够隐蔽……”他声音嘶哑，“这光，这气息……对我们来说是甘霖，对‘他们’而言，就是黑夜里的烽火！”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一股远比之前那名筑基头领强大、浩瀚、冰冷如同万载玄冰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天幕，轰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这神识带着一种绝对的威严和漠然，扫过满地的尸体，扫过昏迷的柳芸，扫过惊恐的赵德柱和陈小凡，最后，精准无比地定格在陈小凡手中那块散发着乳白灵光的石头上！
巡察使！
他察觉到了！
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紧随而至！院中残存的瘴气被彻底排空，空气凝滞如铁，陈小凡和赵德柱如同被无形山岳压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陆衍闷哼一声，背靠的土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出血丝，才勉强没有倒下，染血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土里。
差距……太大了！
这根本不是筑基期能拥有的威压！至少是金丹，甚至……更高！
“窃灵者……”
一个淡漠、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宣判死刑般的冰冷。
“当诛。”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切割空间的银色流光，自灰鹂寨中心冲天而起，无视了距离，如同跨越虚空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直射小院！流光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下方的屋舍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死亡，近在咫尺！
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躲避！
陈小凡眼中充满了绝望，赵德柱闭上了眼睛。
陆衍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体内那丝刚刚因灵源而复苏的微弱灵力疯狂燃烧，就要不顾一切地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吼——！！！”
一声沉闷如雷、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咆哮，猛地从另一个方向炸响！这咆哮不似人声，更似某种被困锁万古的凶兽挣脱了枷锁！
紧接着，一股同样强悍、却充满了混乱、污秽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光柱，如同火山喷发，从黑煞帮总堂的方向悍然冲起，不偏不倚，正正撞上了那道射向小院的银色流光！
轰隆隆——！！！
两股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在半空中轰然对撞！刺目的银光与暗红血芒疯狂交织、湮灭、爆炸！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而去！大半个灰鹂寨的房屋如同纸糊般被掀飞、震碎！无数修士和凡人在这余波中哼都没哼一声就化为飞灰！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银蛇乱舞，血光滔天！
小院上空那致命的银色流光，被这突如其来的拦截硬生生打偏了方向，擦着院墙掠过，将后方大片林地化为焦土！
劫后余生！
陈小凡和赵德柱瘫在地上，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陆衍靠着墙，看着天空中那仍在疯狂碰撞、相互侵蚀的银光与血芒，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极致的凝重。
焦屠！
是焦屠！他果然藏着底牌！而且是一张如此疯狂、如此……不计后果的底牌！那暗红色的能量充满了不祥，绝非正道，更像是某种禁忌的力量或者说……被强行催发的“灵源”？他难道也找到了类似阴煞石的东西，并用更极端的方式“撬开”了它？
但这股力量，显然不受控制，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走！”
陆衍用尽力气低吼，打断了陈小凡和赵德柱的呆滞。
“趁现在……离开这里！”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再次牵动伤口，踉跄着几乎摔倒。陈小凡连忙上前扶住他。
“坊主，你的伤……”
“死不了！”陆衍一把抓过那块还在散发灵光的石头，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那精纯却狂暴的灵气瞬间涌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强行榨出了一丝力量。“带上柳芸！赵师傅，能走吗？”
“能！能走！”赵德柱看着天空中那如同末世般的景象，哪里还敢停留，连滚爬爬地起来，和陈小凡一起，将昏迷的柳芸抬起。
“去……去哪里？”陈小凡看着四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茫然无措。
陆衍的目光投向鬼哭林的方向。那里，是灵枢被毁之地，是巡察使降临之地，也是此刻两大强者交锋、注意力被吸引之地。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
“鬼哭林……边缘。”他吐出几个字，当先拖着残躯，向着与黑煞帮总堂相反的、那片更加阴暗的林地踉跄行去。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
陈小凡和赵德柱不敢迟疑，抬着柳芸，紧紧跟上。
四人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废墟与硝烟中艰难穿行。头顶是金丹（或更高）级别强者毁天灭地的交锋，耳边是能量对撞的轰鸣和远处传来的零星惨叫。灰鹂寨，这个他们挣扎求存了许久的地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毁。
一路上，他们看到崩碎的建筑，看到焦黑的尸体，看到疯狂逃窜却又不知该逃往何处的人群。秩序彻底崩塌，人性最原始的恶在死亡威胁下暴露无遗，为了争夺一点食物、一口清水，甚至只是为了抢夺一个看似安全的藏身角落，厮杀无处不在。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混乱的人群，专挑偏僻残破的小巷行走。陆衍紧握着那块灵源石，一边汲取着其中狂暴的灵气强行压制伤势、维持行动，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周围。他能感觉到，手中这块石头散发的灵气，在周围混乱的能量场和血腥气的掩盖下，似乎变得不那么显眼了，但依旧是一盏微弱的明灯。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处理掉这显眼的光，并且……尝试利用它！
终于，他们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鬼哭林的边缘。这里反而因为之前的爆炸和强者威压，显得格外死寂，连瘴气都稀薄了许多。他们找到一处被落石半掩的山坳，勉强可以藏身。
将柳芸小心放下，陈小凡和赵德柱几乎累得虚脱。陆衍靠着冰冷的岩石坐下，剧烈喘息，握着灵源石的手微微颤抖，那乳白色的灵光透过他的指缝渗出，照亮了他苍白失血的脸和染血的青衫。
他低头看着这块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希望”。
一线生机，已然在手。
但前路，依旧是一片看不到光的黑暗。
巡察使，焦屠，崩坏的灰鹂寨，虎视眈眈的联盟……
他抬起头，望向山坳外那片被战火与死亡染红的天空，眼中疲惫与坚毅交织。
结束了。
这短暂的，在灰鹂寨挣扎求存的阶段。
也开始了。
一场与整个时代为敌的，真正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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