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陆衍的意识在破碎与重组间沉浮。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感知。
金丹黯淡，布满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崩碎。
经脉千疮百孔，丹元干涸，如同龟裂的河床。
唯有怀中那融合器物，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温凉，一丝丝混沌气息如同最细腻的丝线，艰难地缝合着他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神魂，滋养着那摇摇欲坠的金丹。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光在黑暗中亮起。
他“看”到了那片丈许的真空地带。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概念，而是化作了一个清晰的、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规则断层构成的“壁垒”。
壁垒之内，空无一物，万法不侵。
壁垒之外，淡金色的灵源烙印网络、地脉中残存的污秽寒气、甚至空气中游离的阴影能量，都在试图侵蚀、渗透，却都被那无形的规则断层无情地阻隔、排斥。
这壁垒，是因他强行吞噬基点，对抗“清道夫”意志而生，是三种极端力量冲突湮灭后，留下的最纯粹的“无”之奇迹。
他的神识，在这片真空壁垒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没有监控，没有侵蚀，没有潜伏的恶意。
仿佛回到了天地未开，规则未定的鸿蒙之初。
一丝明悟涌上心头。
这，就是希望所在。
他尝试将一缕微弱的神识融入壁垒。
没有排斥，那壁垒仿佛是他身体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具现。
他甚至能感觉到，通过这壁垒，他与脚下青云城的灵脉产生了一种更加本质、更加紧密的联系，不再需要通过那淡金色的烙印网络作为中介。
就在这时，一阵模糊的交谈声，如同隔着水幕传来，将他从深层的感悟中惊醒。
“……经脉尽碎，金丹濒毁，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是韩厉沉重的声音。
“神魂之伤更重，意识沉寂，不知何时能醒。”
柳芸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疲惫。
“四海阁那边……洛无弦又来了，说是有紧急消息。”
陈小凡的声音压得很低。
“告诉她，城主未醒，概不见客！”焦屠的低吼带着压抑的暴躁。
陆衍缓缓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城主府静室的玉榻上，周身被精纯的灵药气息包裹。
韩厉、柳芸、焦屠、陈小凡都围在榻边，看到他醒来，四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城主！”
“主人！您醒了！”
陆衍想开口，喉咙却如同火烧，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尝试动弹手指，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您别动！”柳芸连忙按住他，将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灵液小心喂到他唇边。
“您伤得太重了，需要静养。”
灵液入喉，化作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剧痛稍缓。
陆衍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落在柳芸身上，带着询问。
柳芸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那片‘真空地带’很稳定，我布置了隐匿阵法，暂时无人发现。
地底溶洞的震动也平息了，灵脉……似乎比以前更温顺了些。”
陆衍微微颔首，目光又看向陈小凡。
陈小凡会意，上前一步，低声道：“城主，洛无弦此次前来，态度与前几次不同，非常急切。
她说……四海阁总部遇袭，损失惨重，阁老重伤闭关！袭击者……疑似影殿高手，但使用的力量，带有‘清道夫’的特征！”
四海阁遇袭！阁老重伤！影殿与“清道夫”联手？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陆衍脑海中炸响！难怪洛无弦如此急切！四海阁一直是某种意义上的平衡者，如今遭受重创，意味着制约影殿和联盟的一根重要支柱倒了！局势将彻底失控！
他强忍着剧痛，用眼神示意陈小凡继续。
“另外，根据各地暗线回报，联盟总坛正在大规模集结力量，动向不明，但疑似有元婴老祖的气息出现。
影殿活动也更加频繁，南疆几个与我们交好的小势力首领，接连遭遇暗杀……”陈小凡的声音越来越沉。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陆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主人，您先养伤！天塌下来，有俺们顶着！”焦屠独眼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陆衍缓缓摇头。
他等不起，青云城也等不起。
他再次看向柳芸，目光坚定。
柳芸与他目光交汇，明白了他的决心。
她咬了咬牙：“城主，您的伤……或许可以利用那片‘真空壁垒’！”
她快速解释道：“真空地带万法不侵，规则纯净。
若能将您置于其中，或许能隔绝外界所有干扰，加速伤势愈合，甚至……借助那纯粹的‘无’之环境，重新锤炼金丹！”
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衍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真空地带虽能阻隔有害能量，但同样会隔绝一切有益能量的补充，等于将他放在一个绝对的“能量真空”中，全靠自身底蕴硬熬。
熬过去了，破而后立；熬不过去，便是真正的身死道消。
但他没有选择。
“准备。”
他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字。
众人脸色一变，想要劝阻，但对上陆衍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都将话咽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陆衍被小心翼翼地移入地下溶洞，安置在那片丈许的真空壁垒中央。
踏入壁垒的瞬间，仿佛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所有的灵气、声音、光线，甚至那无处不在的灵源烙印感应，彻底消失。
绝对的寂静，绝对的空无。
只剩下他自身微弱的心跳、呼吸，以及那遍布全身、无所不在的剧痛。
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全力运转功法。
没有外界灵气可以汲取，他只能疯狂压榨自身残存的丹元、气血、乃至生命本源，去修复千疮百孔的身体，去温养濒临破碎的金丹。
过程如同凌迟。
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剧痛、枯竭、孤寂，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
但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清道夫”意志对抗的瞬间，回放着那混沌星域吞噬一切的磅礴，回放着真空壁垒成型的玄奥。
他的神识，在绝对的空无中，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凝聚。
他开始主动引导那残存的混沌星域之力，混合着真空壁垒的“无”之特性，去冲刷、打磨那颗布满裂痕的金丹。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绝对寂静中格外清晰。
不是金丹崩溃，而是那些裂痕的边缘，在混沌与虚无之力的冲刷下，被强行磨平、重塑！金丹的体积在缓慢缩小，却变得更加凝实、纯粹，内里仿佛有混沌星璇在缓缓生成！
破而后立，混沌重生！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
身上的剧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强大。
金丹虽未完全恢复，却稳固了根基，甚至因祸得福，品质更上一层楼！
他站起身，感受着真空壁垒内那纯粹的“无”，以及通过壁垒与青云城灵脉更加紧密的联系。
他一步踏出壁垒。
外界的气息瞬间涌来，那淡金色的灵源烙印网络再次清晰可感。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拥有了一个绝对的避难所和修炼圣地，更找到了一条迥异于当今修行体系的、直指本源的道路！
“城主！”一直守在外面的柳芸等人看到他安然走出，且气息似乎更胜往昔，皆是又惊又喜。
陆衍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陈小凡身上。
“告诉洛无弦，”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愿与四海阁，结为同盟。”
“条件是——共享所有关于‘清道夫’、影殿、以及上古‘锁灵’之战的情报。”
“并且，”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乍现。
“我要知道，联盟总坛那个‘污秽暗斑’的具体位置。”
反击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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