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安全屋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头，只有空调单调的嘶嘶声提醒着时间还在流动。陈诺把自己塞进一张吱呀作响的旧转椅里，面前是台刚拆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得刺眼。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台烧毁的主机，像强迫自己不去舔一颗坏掉的牙。
他得确认点东西。手指敲击键盘，他尝试搜索“叶炜 程序员 死亡”。
回车。
浏览器转了半天圈圈，最后弹出一个干巴巴的官方页面——“您搜索的信息可能涉及个人隐私或不存在”。连个404错误页面都懒得给。
他不死心，换了个搜索引擎，输入“暗网追踪者 软件”。
这次更干脆，页面直接卡死，然后浏览器崩溃了。
冷汗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淌。他调出命令行，尝试用更底层的方式去ping几个他知道的、曾经讨论过叶炜案的技术论坛地址。
超时。超时。请求被重置。目标主机不可达。
不是网络问题。他这台新电脑连着的是秦望舒特意准备的、号称最干净的匿名网络通道。
是那些地方，那些曾经留下过叶炜一丝半缕痕迹的角落，正在被某种力量……从这个数字世界上，一点点、彻底地“擦掉”。
“妈的……他们在洗地。”陈诺喃喃自语，声音发干。这种感觉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毛骨悚然。就像你亲眼看到一场谋杀，转身想去找目击者，却发现整条街的人都消失了，连地上的血迹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赵建国那边也开始不对劲了。
他那部用于协调保护行动的加密通讯器，开始间歇性地抽风。有时候信号满格，却死活发不出信息；有时候突然窜进来几条乱码，或者意义不明的短促噪音。有两次，他甚至接到了显示为内部号码的呼叫，接起来却只有一片死寂，或者一段扭曲变形的、像是用电子合成器模拟出来的笑声。
更邪门的是，负责外围监控方震住所的一个小组报告，他们的车载监控系统屏幕短暂地花屏了十几秒，恢复后一切正常，但系统日志里多了几条无法解释的、来自未知设备的短暂连接记录。另一个小组则抱怨他们的无人机在例行巡逻时，导航系统突然出现轻微偏差，差点撞上高压线，自查却找不到任何故障。
这些小事单独看，像是技术故障，像是意外。但扎堆出现，而且都围绕着保护行动，那就绝不是巧合。
“狗日的在给我们上眼药呢！”赵建国烦躁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一个空矿泉水瓶跳了起来，“不敢明着来，就玩这种下三滥的恶心人！”
林深站在房间唯一的小窗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几条刚刚从不同渠道传来的、令人困惑的消息。
一条来自交通部门内部的查询反馈，说根据“热心市民”举报和“系统监测”，他们之前使用过的一辆套牌车涉嫌多次违章，要求核实——这明显是想通过官方渠道反向追查他们的移动轨迹。
另一条更离谱，是网安那边一个相熟的朋友偷偷发来的，说注意到几个匿名Ip在警方内部通讯平台的某些非核心板块，散播关于“内部派系斗争”、“某些小组违规操作”的模糊谣言，虽然很快被删除，但还是在少数人中引起了点议论。
还有一条，是技侦的抱怨，说他们正在尝试恢复叶炜云端数据的某个备份节点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干扰，数据流极其不稳定，恢复工作几乎无法进行。
骚扰，误导，干扰，抹除。
这不是慌乱下的补救。这是一套组合拳。一套精准、高效、带着嘲弄和威慑意味的组合拳。它在明确地告诉林深他们：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知道你们上报了，我知道你们在保护那些人。我动不了你们的核心（暂时），但我可以给你们制造无穷无尽的麻烦，可以污染你们的信息源，可以干扰你们的行动，可以把水搅浑。
“帝国”没有因为被捅了一刀而暴跳如雷，直接派大军压境。
它只是动了动手指，启动了它那庞大机器上的几个小按钮，就让林深他们这边感到了无处不在的、软刀子割肉般的压力和掣肘。
陈诺看着自己怎么也无法访问的网页，听着赵建国那边不断传来的糟心汇报，一种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他们抢下了一块硬盘，以为拿到了主动权。可现在才发现，他们依然像是在和一个无形的巨人对峙。巨人甚至不需要看你，只是随意地呼出一口气，就能让你站立不稳。
秦望舒默默地将那块暗红色硬盘从电脑上拔了下来，再次用屏蔽袋封好。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谨慎。
“他们在切断所有我们可能追溯的线索，”她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也在试探我们的反应，消耗我们的精力。这是一种……成本极低的战略干扰。”
林深终于从窗前转过身，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他们怕了。”林深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他们开始害怕名单暴露带来的连锁反应，害怕我们顺着叶炜和这些线索摸到更多东西。所以，他们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给我们制造麻烦，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或者……拖延时间。”
他走到桌子前，看着屏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干扰报告和失效的搜索页面。
“这说明，我们戳到他们的痛处了。”
他抬起眼，看向屋里的其他三人。
“也说明，这场战争，现在才真正开始。”
安全屋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帝国的反击，没有硝烟，却同样致命。它不再仅仅是技术上的碾压，更是心理上和战略上的全方位压迫。
他们能扛得住吗？
没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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