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原港已经不能称之为港口,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垃圾场。大明水师的炮火准备,是教科书级别的。傅友德这位老将,将炮击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他没有浪费一发炮弹去轰击坚固的岩石山体,而是将火力集中在所有有价值的军事目标上。箭塔、兵营、仓库、防御工事,都在第一轮炮击中被夷为平地。
当蓝玉率领的“穿心”营乘坐着小艇,如狼群般冲向岸边时,他们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穿心”营士兵,半跪在摇晃的小艇上,手中的新式火枪不断喷出火舌。他们射击的目标,是那些从废墟中挣扎爬起,试图用弓箭反击的零星倭寇。
铅弹精准地钻进那些倭寇的身体,他们身上的竹甲和胴丸,在这种距离下和纸片没什么区别。一个刚刚拉开弓的倭寇,胸口爆出一团血花,惨叫着向后倒去,手中的弓箭无力地飞向天空,又落回火海之中。
“快!快!快!”
蓝玉第一个跳下小艇,冰冷的海水淹没到他的大腿,但他毫不在意。他一手提着他那柄标志性的长刀,另一只手猛地一挥。
“一队、二队,清理码头残敌!三队、四队,左右两翼展开,建立防线!五队,跟我来,直插中军,把宗像家的老窝给老子端了!”
命令清晰而果断。一千二百名精锐,没有丝毫混乱。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阵型,迅速控制了整个码头区域。他们的配合极为默契,一人持盾在前,两人在后用火枪交替射击,简直就是一个个移动的小型堡垒。
那些侥幸从炮击中活下来的倭寇,刚刚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就迎面撞上了这堵由钢铁和火焰组成的墙。他们的武士刀,根本无法靠近明军士兵三步之内。每一次悍不畏死的冲锋,都会在密集的枪声中,变成一地抽搐的尸体。
“这……这打的什么仗?”一个跟随蓝玉冲锋的年轻百户,看着眼前一边倒的屠杀,忍不住咂了咂嘴。他以前在北境跟蒙古人打过仗,那是刀刀见红的惨烈搏杀。可现在,他感觉自己不像在打仗,更像是在打猎。
“闭上你的鸟嘴!赶紧跟上!”蓝玉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总兵大人说了,天黑前要看到龙旗!谁敢磨蹭,老子扒了他的皮!”
蓝玉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他甚至懒得用刀去砍那些杂兵,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座在港口后方山坡上,虽然也有些破损,但主体结构尚在的宗像家天守阁。
那是对马岛的权力象征。只要把它拿下,整个岛的抵抗意志就会彻底崩溃。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被炮火犁过一遍的街道,向山上推进时,预想中的激烈巷战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景象。
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是木质结构,此刻不少都在燃烧。从那些没有起火的屋子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尖叫。不是士兵的呐喊,而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一个“穿心”营的士兵一脚踹开一扇房门,准备清理可能藏匿的敌人。屋子里,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紧紧抱着两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门口这群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士兵,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士兵愣住了。他手中的火枪,枪口还冒着青烟,刚才,他毫不犹豫地射杀了一个冲向他的倭寇武士。但现在,面对这三个手无寸铁的妇孺,他的手指却无论如何也扣不下扳机。
“他娘的,怎么回事?”蓝玉皱起了眉头。他预想的是倭寇武士依托房屋节节抵抗,他们用火枪和手榴弹挨家挨户地清理过去。可现在,武士没见到几个,却碰上了一大堆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娃子。
越来越多的士兵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这些海盗的老巢里,竟然住着如此多的非战斗人员。
“将军,怎么办?”一个千户跑到蓝玉身边,脸上带着一丝为难,“这些……杀还是不杀?”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杀?杀个屁!”蓝玉还没说话,他身边一个眼睛血红的士兵就吼了起来,“将军!这些倭寇来我们大明沿海抢掠的时候,何曾放过我们的妇孺?我姐姐就是被这帮畜生掳走,至今下落不明!这些都是贼窝里的崽子,留着他们,等他们长大了,再来祸害我们吗?斩草,就要除根!”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士兵的共鸣。他们中,许多人的家乡都曾遭受过倭患,亲人或朋友或多或少都受到过伤害。此刻,仇恨的火焰在他们眼中燃烧。
“不能杀!”另一个年长些的士兵反驳道,“我们是总兵大人的兵,是天朝的军队,不是那帮没人性的畜生!我们要是连女人和孩子都杀,那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他们死,我们活!”
“你……”
争吵声越来越大。这支刚刚还杀气冲天,令行禁止的精锐部队,第一次出现了迟疑和混乱。
蓝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心里烦躁得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按照他的性子,管他娘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既然是倭寇的种,一刀砍了,一了百了。省得以后麻烦。
但他不敢。
他不敢擅自下这个命令。因为他知道,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是张伟!张伟让他杀敌,他可以把整个岛的男人都杀光。但张伟没说,要怎么处置这些女人和孩子。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先锋将领的权限。
“都给老子闭嘴!”蓝玉一声怒吼,压下了所有的争吵。“所有人,原地警戒!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乱动!派人,马上去请示总兵大人!”
他心里清楚,这个问题,只有张伟能回答。而张伟的回答,将决定这座岛上数千条人命的归属,也将为这场征倭之战,定下一个无人可以动摇的基调。
消息很快通过旗语,从岸上传回了“定海号”。
傅友德站在张伟身边,神情复杂。他听着传令兵的汇报,忍不住开口道:“总兵大人,蓝玉虽是莽夫,但此事……他处置得还算妥当。自古交战,不伤妇孺,此乃王师之仁。若开杀戒,恐伤天和,亦损我大明国威啊。”
曹正淳在一旁,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一言不发。王振则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伟Д没有立刻回答。他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山坡上那支停滞不前的“穿心”营,看着那些在废墟中若隐若现的哭喊身影。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朱元璋那张苍老而威严的脸。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你的心,要慈,但你的手,必须硬。”
什么是慈?什么是硬?
放过他们,是慈。但这些海盗的后代,耳濡目染之下,长大后十有八九还会重操旧业,继续为祸大明海疆。今日的仁慈,可能换来明日沿海百姓更多的血泪。这,还算是慈吗?
杀了他们,是硬。一了百了,永绝后患。但将屠刀挥向手无寸铁的妇孺,这支刚刚用赫赫战功铸就了军魂的部队,会不会因此沦为一支只知杀戮的魔鬼之师?大明的威严,是靠屠杀妇孺来建立的吗?
张伟的心中,那杯冷茶的寒意,与熔炉的烈火,再一次开始了交战。
许久,他缓缓放下了望远镜。
“传令蓝玉。”他的声音,通过传令兵的旗语,清晰地传达到了岸上每一个焦急等待的军官耳中。
“所有倭寇,凡持械抵抗者,无论男女,格杀勿论。”
这是第一道命令,冷酷而坚决,符合所有人对战争的预期。
“凡放下武器、放弃抵抗之青壮男子,尽数收押,编为苦役,送往江南各大矿山、船坞,至死方休。”
这是第二道命令。不杀,但比杀了更让他们绝望。他们将在无休止的劳役中,为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赎罪到生命最后一刻。
蓝玉和傅友德都点了点头。这个处置,够“硬”。
然后,是第三道命令。
“所有妇人、幼童,集中收容,清点名册。待此战事了,凡愿归顺我大明者,可迁往内陆,编入民户,分发田地,令其婚嫁生育,百年之后,使其后代子孙,只知自己为大明之民,不知何为倭寇。”
“凡不愿归顺,或心怀怨怼者……”张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同样迁往内陆,打散分至各教坊司、浣衣局。”
教坊司,浣衣局。
听到这六个字,傅友德的身体微微一震,而蓝玉的嘴角,则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曹正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似乎也露出了一丝赞许。
这是一个比直接杀了他们,更加诛心的决定。
它保留了“仁”的表象,没有直接屠杀。但它的内核,却是最彻底的“硬”。它要从根子上,彻底磨灭掉一个族群的文化、血脉和尊严。百年之后,对马岛上宗像氏的血脉,或许还在,但他们的后代,要么是说着汉话、耕着汉田的大明百姓,要么就是教坊司里最卑微的官妓,浣衣局里最低贱的奴婢。
他们的根,被彻底刨掉了。
“总兵大人……英明。”傅友德沉默了半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命令,但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张伟所理解的,“手硬”。
“执行命令!”蓝玉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兴奋地一声大吼。
“穿心”营这头被短暂束缚的猛兽,再次咆哮着动了起来。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行动更加迅速。
“开门!出来!”
士兵们粗暴地踹开一扇扇房门,将里面哭喊的女人和孩子,像驱赶牲口一样赶到街道中央的空地上。反抗和迟疑,换来的就是毫不留情的枪托和鞭子。
蓝玉则带着他最精锐的亲兵,一路杀向了天守阁。
宗像武雄集结了最后剩下的三百多名武士,在天守阁前,做了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倭寇武士们引以为傲的剑术,在密集的火枪阵列面前,成了一个悲哀的笑话。他们穿着华丽的甲胄,挥舞着锋利的太刀,怒吼着冲锋,然后在一排排整齐的枪声中,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蓝玉甚至没有给他们近身的机会。
“手榴弹!给老子炸!”
随着一声令下,几十颗黑乎乎的铁疙瘩被扔进了倭寇的阵型中。
轰然巨响之后,天守阁前,再无一个站着的倭寇。
宗像武雄躺在血泊之中,胸口被炸开一个大洞,他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看向那面象征着宗像家数百年荣耀的旗帜。
一只穿着黑色军靴的脚,狠狠地踩在了那面旗帜上。
蓝玉低头,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老倭寇,咧嘴一笑。
“老东西,下辈子投胎,眼睛放亮点,别惹不该惹的人。”
说罢,他抽出自己的长刀,手起刀落。
半个时辰后。
一面巨大的,绣着黑龙的赤色大明龙旗,在天守阁的最高处,迎着血色的夕阳,猎猎升起。
整个对马岛,都能清晰地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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