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陈叔家,还未进门,屋内便传来阵阵惊人的喊叫声,夹杂着物品砸落的响动。那声音嘶哑、疯狂,不停挣扎怒吼。
我们一行人迈过略显破旧的石门槛,踏入院子,院墙低矮,墙角垒着柴火,几只瘦鸡在泥地里躲闪。
一进屋,便看到一名瘦高男人正在屋中横冲直撞,面容扭曲,衣衫凌乱,眼中透出癫狂与空洞。他手里抓着木凳,看样子,要将整个屋子砸个粉碎。
那便是陈叔的儿子。
他一看到我们这些陌生人,更是情绪失控,狂吼着就要扑上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芳芳也都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变。
但还不等我们反应过来,郭蓉蓉一个箭步冲上去,动作干脆利落,一手稳稳按住他的肩,另一手锁住他手腕,把人牢牢控制住。
玉琴也快速地上前按住了他。
村长紧随其后,合力将陈叔儿子按倒在破旧的竹床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牛啊!外婆。退伍没多久,身手仍旧保持着部队的标准利索。面对的是一个失控的成年男子,她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廖婆婆也是,看不出来这样的身手。
“村长,你来了。”陈叔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颓败。他满脸憔悴,眼眶发红,看着儿子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又犯了?这才好几天不是还挺安稳的吗?”村长叹着气,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屋角一名中年妇女早已坐在地上哭成一团,那是陈叔的妻子。
她伸手去拉儿子的胳膊,哽咽着喊:“儿啊,你咋又是这样?你这是怎么了啊?”
靠墙站着的两名卫生兵穿着灰蓝色的制服,其中一人拿出针管,熟练地将药液注入男人手臂。
我顿时警觉起来:“你们注射的是什么?”
其中一人头也没抬,答道:“胰岛素。”
胰岛素昏迷疗法。
我心头一紧。这种疗法早在2025年早被淘汰了。它通过大量注射胰岛素诱发低血糖性昏迷,以期“重置”大脑,但极易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
“胰岛素是什么?”郭蓉蓉皱眉问我。
“是……用来让人暂时昏迷的药物,理论上能让神经系统‘安静’下来。”我解释道,话语斟酌着。那些关于严重副作用、长期致残的内容,我没有说出口。
“好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卫生兵站起身,拍拍裤腿。
“可他每次都这样,睡醒了就又发疯了!”陈叔妻子的声音几乎是哀求,“大夫,这咋能治好啊?”
卫生兵撇了撇嘴:“哪能真好?这病不讲理,也没法治。家里人多看着点,别让他伤到人。”
外面围了些村民:“要我说,是不是小时候被吓着了,邪气进了脑子。”
“陈叔,要不要看看是不是家里祖坟哪年动过了土,冲了。”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发凉。
这是1963年,精神疾病还没有列入正常的医学体系,医院也没有设置精神病专科。
这不是医学问题,而是晦气、不祥、报应。
村里没有医生,只有卫生兵;没有诊断,只有传言;没有社会支持系统,只有“锁起来”“看住点”“别乱说”几个词来糊弄过去。
“你们这里……没人给他好好看过病吗?”我问村长。
村长苦笑了一下:“他们说这是‘疯病’,让我们回家养着,别添乱。我们都是能遮就遮。”
疯病——多么带着偏见与无知的词。
在这个年代,“疯了”不是病,是耻辱;不是病人,是被遗弃的人。
“几位同志,你们还是先镇上吧,今天让你们看笑话了。”村长叹了一声,看了眼屋里躺着的人,“让他歇会儿,也算太平一会儿。”
告别了村长和芳芳,我们三人踏上了回城关镇的路。
三辆老式自行车哐哐作响,在起伏的乡间小路上缓慢前行。夕阳还未完全坠下山头,但天边的云霞已经染上了淡淡的橘红与粉紫。
一路上,三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城关镇卫生所时,我们刚推车进院,在通往办公室的窄道上,迎面碰上了李诚。
“三位同志回来了?”他笑着向我们打招呼,目光一扫,眉头一挑,“怎么一个个都蔫了似的,累了?”
“今天去石羊村做宣讲了,刚回来。”郭蓉蓉说着,拍了拍腿上的土。
“哦?小棠同志也去了?第一天的感受怎么样?”李诚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还没开口,玉琴便先替我答了:“小棠懂得多,村民们听得都可认真了,连村长都说她讲得清楚。”
“不错啊。”李诚微微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鼓励,“一会儿记得把宣讲会的报告写了,交给所里档案室归档。”
回到宣传组的办公室,旧木门吱呀一响推开,桌上放着今天还没整理完的资料。
刚坐下,我转头问:“还要写报告吗?”
郭蓉蓉正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递给我:“对啊,每次宣讲完都得写。不光是咱组留底,还得送去镇里开会时统一汇报。”
我接过纸张,纸面泛黄,粗糙的毛边一看就知道是老式浆糊纸,上头已经预印好了“城关镇人民卫生所 宣传工作记录表”几个红字,左上角还有半褪色的红章,印得有些歪。
我皱着眉盯着纸看了半天。
老天爷啊,我这字哪里能见人?
无奈,我提起笔,只能把今天看到的、讲过的,一条一条往上填。
可写着写着,我心里就忍不住又浮现起陈叔家的情景。
“刚刚陈叔他儿子……真的是疯了吗?”郭蓉蓉坐到我旁边,小声问。
我放下笔,摇了摇头:“不是疯病,是精神病。”
“精神病?”她眉头微蹙,“那是什么?”
“是种需要治疗的病,不是中邪,也不是发疯。”我尽量解释得清楚些,“可能是情绪、神经、甚至脑化学的问题,得有人长期照顾,也得系统治疗。可惜现在很多地方都不当回事。”
她听得认真,脸上多了几分沉思。
天黑得快,下班铃声一响,大家陆续收拾回宿舍。
洗完脸、换了睡衣,我刚躺上床打算歇一会儿,宿舍门却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打开门,是郭蓉蓉。
她没等我问话,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好了。”
我愣住。
“我要当医生。”她咬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我要当精神病人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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